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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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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泉寺
昨夜,颜初静无缘无故地闯进鲁府,灰衣剑卫五斐与五殊阻其不及,只好跟入府内,不料甫至前院门口竟撞见阵阵黑烟,一下子就跟丢了人。
五殊艺高胆大,吞了解毒丸,绕过门口的黑烟,跃墙而入。
五斐留守原地,等了许久,忽见黑烟散去,现出院中一p死寂景象。他踌躇多时,正要进去,却见五殊独自返回。
两人商量后,由五殊回客栈报信。
彼时已过丑时,萧潋之仍未归,直至寅时二刻,他才带着五辛与五霖回到客栈,而后自五殊口中得知颜初静在鲁府内失了踪迹,随即赶去贵安巷寻她。
因听五殊描述过前院里的古怪,萧潋之格外谨慎,除了在踏进堂门时,莫名其妙地被一p从梁上掉落下来的残铜砸伤了手背外,倒也没碰上什么棘手的人物,只是目及c木枯败之景,心知此地不祥,必有蹊跷。然而,他也无暇探究府内之奇,找到颜初静后,听她说只是好奇法师如何做法事,训了j句,便将此事搁置一边,打算歇息一日,就动身前往无涯县,再转走水路。
方才,颜初静在门外恰恰听到了老大夫的诊断,此刻见五辛怒目而视,心里明白他是怨她连累了萧潋之,不禁愧意更深,轻声道:“寒石法师昨夜收伏了鲁府里的魂,佛法不浅,你如果去云泉寺,不妨将他请来。”
云泉寺遐迩闻名,是一座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古刹,如今的主持方丈广止禅师德高望重,不仅佛法深,且通医理。据说两年前,六王爷路经溯凌山时旧疾复发,幸得广止禅师出手救治,方不致一命归西。
五辛此番前去,若能请到广止禅师自是最好不过,若不能,请来寒石法师亦可。因为在颜初静看来,她虽未亲眼目睹那个小和尚施法,但也猜到他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则那个自称小玳的鬼如何会对他那般客气,听了他j句话,就乖乖地随他而去……
五辛点点头,板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下楼去。
三智见她过来,忙避嫌让开。
颜初静在床沿边坐下,仔细端详了一下萧潋之的面se,然后动手解开他手背上的白se绷带,准备查看伤口。
五霖上前一步,想阻止她的动作,却被三智挡下。
这道被残铜划破的伤口并不深,表呈直线,约莫有半寸长,黑中透青,散发着类似陈年腐尸的气味,熏人yu呕。
见此情形,颜初静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这道伤口,今个儿早上她也见过的,问起怎么伤着,萧潋之毫不在意地说道,只是不小心被砸了一下,无甚紧要。
当时她见伤口浅小,已用金创y止了血,且又不似眼下这般se乌味恶,所以也未放在心上,哪曾料及会恶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追究底,惟有怪她太过大意,明明晓得那间厅堂是鬼呆过的地方,气极重,损人于无形,却还忘了提醒他留意伤口感染……
正如三智所言,毒既已蔓延至心脉,绝非寻常y物可解。而据颜叠吉遗留下的羊p册子记载,尸毒攻心,九死一残,除非f下大梵寺的红蒂佛香,或者用纯y内力将流转在血经脉中的毒素尽数b出外。
这两种方法,目前她只能寄望于后者,希望广止禅师大发慈悲,纡尊而来。
在此之前,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颜叠吉在临死前研炼成功的一种专门缓解尸毒发作的y丸取出来,给萧潋之f用。
这种y丸只炼得一颗,颜叠吉来不及记下y方就已撒手人间,因此,颜初静极为珍惜,一直藏在身边。
暮se已沉,走廊间的j盏灯笼散发着浅淡的橘h,她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回房打开包袱,取出一个小y瓶。
j个剑卫听她说明y丸的功效后,皆不出声。
最后,三智接过瓶子,倒出里面一颗以蜡密封的朱红se的y丸,看了看,温声道:“颜圣医的y,千金难求,何等珍贵,在下代少宗主多谢颜夫人了。只不过,少宗主刚刚吃了洗血归神丹,应该还可以再撑一会。”
颜初静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只坐于床边,定定地望着萧潋之。
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种种,不可否认,他的确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尽管她一直觉得他对她是别有用心。
倘若,倘若他真的熬不过这一死关……
思及至此,如有巨石坠落心头,压得她窒息般的难受。说实话,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被内疚与焦急折磨。
夜风入窗。
烛台上的火光忽地一暗,倏然又亮,晃得众人的心愈加不安。
三智走到桌边,默然坐下,倒了杯茶水润喉,然后抬眼向床上望去,心中暗忖:少宗主若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保护不力的剑卫恐怕都难逃一死。当然,如果能舍弃在青霞山生活的家人,隐姓埋名,独自逃命,天大地大,未必没有藏身之处,可谁又愿意背上个不忠不义不孝的罪名,苟且偷生……
目光对上那个nv子柔和秀美的侧面,只见睫影微颤,yu泫未泫,其意甚哀。
不知怎的,他竟生不出半分怨恨。
出神了半晌,他使劲地摇摇头,暗啐一句,红颜祸水!
溯凌山,云泉寺。
一间宽敞的禅房里,须眉如霜的广止禅师盘膝坐于木床上,右手拈着一块雕刻着山水图纹的碧玉,递还给站在他前面的一个腰悬长剑,相貌憨厚的灰衣汉子,蔼然道:“一别又十年,萧宗主当真应邀而来?”
五辛双手接过碧玉,恭恭敬敬地回道:“宗主有要事在身,无法亲自前来,故由少宗主代其赴约。听说历溯镇中鲁府一家素日行善,日前传出府内闹鬼,死了许多人,少宗主不忍,前去查探,不幸染及物,命垂一线!五辛恳请禅师下山……”
广止禅师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问清萧潋之的病情,沉y道:“施主请在此稍候p刻。”
五辛合什一礼,不敢多问。
出了禅房,广止禅师脚步轻盈,疾穿殿院,来到后林一处僻地。
月se如水,照了一地清冷。
一间木屋孤零零地坐落在小溪边。
烛灯如豆,窗纸上映着一个打坐的身影,木鱼敲打声不停地回荡在疏林间,反令人更觉四周寂静空渺。
广止禅师步及木屋门前,合什恭道:“广止有事求见师叔,望师叔莫怪。”
再相见
木鱼声止。
未j,屋中传出一声“进来吧”,接着,门扉无风自开。
屋内陈设极其简洁,只有一张矮矮的木j,j上搁着个葫芦,打扫得十分g净的地面上铺着两个清心c编织的蒲团。
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和尚盘坐在蒲团上,只见他生得淡眉秀目,挺鼻薄唇,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se僧衣,不仅不显寒酸,反而衬得神气清恬沉静,正是昨夜在鲁府中劝f鬼小玳随行的那位寒石小和尚。
寒石师承忘机大师,与广止禅师的师傅普真禅师乃是同辈,因此,他的年纪虽小,但广止禅师却要称呼他为师叔。
“坐。”
“多谢师叔。”广止禅师合什一礼,盘膝坐下,神情庄重,直言问道,“不知师叔可曾听说过素衣?”
寒石想了想,缓缓说道:“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溯凌山的护山神,七百年前昙花一现,而后消声匿迹,你说的可是这个?”
“正是。七百年前,太古恶妖重现人间,荼毒生灵,横行无忌。帝nv嬗司联合修真界的三宗五门十二派,在摩盍山布下九神诛戒阵,击杀百尾鸀、双首血足逐穷、紫角七爪玄龙以及无目聂罗。后来,玄龙侥幸破阵,逃入溯凌山疗伤,却碰上了死而复生的魑离帝君。两者激斗之下,望天峰碎,流霞瀑水断,幸好素衣遣尽弟子守护八方灵脉,及时止住了山崩地裂之势。只可惜,玄龙最终竟自爆元神,致使素衣上下死伤殆尽。”
广止禅师语气平和,寥寥数句,道出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寒石自y跟随忘机大师修炼佛法,久居万缘寺,遍阅藏经阁内的经书秘卷,对于江湖上各门各派的武功优劣及由来发展,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绝对比那些成名j十年的老江湖要博闻得多。然而,一旦触及修真界,他可就成了孤陋寡闻的山野稚童了。广止禅师的这一番话,无疑为他展开了一p全新天地。
他生慈悲,动容道:“难道无一人存活?”
“只有一名在外办事的弟子逃过此劫。”广止禅师轻轻拨动左手佛珠,“据传帝nv与素衣颇有渊源,那名弟子因祸得福,得到帝nv亲授妙法,一甲子之间,竟由一个先天武者进阶成为金丹期高手。”
寒石未曾真正了解金丹期意味着什么,故而不感惊诧,微微一笑:“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如此说来,素衣重振有望?”
广止禅师道:“素衣历来隐世不出,自从帝nv与帝君相继离开昆华大陆之后,那名弟子也渐渐淡出尘俗,为世人所忘。直至三十多年前,一个自称萧定邦的男子上山祭拜,我等才知当年的素衣主曾留下一脉血缘,并且传下了一套绝世剑法。”
“萧定邦?青洛宗宗主?!”寒石一脸意外。
也难怪他会有如此反应,毕竟,就连号称包罗万象,无所不记的大梵寺藏经阁,在记载萧家档案的秘卷里,亦从未曾提及过青洛剑法与素衣有关的消息。
广止禅师点点头,起身,郑重地向他深深一鞠,沉声道:“如今萧宗主之子身染邪之毒,毒攻心脉,危在旦夕。广止恳请师叔大发慈悲,赐下红香造化丹,挽其一命!”
边上烛油已薄,火光渐微。
寒石这才明白广止为何突然对他说起数百年前的秘事。
一年前,寒石初次来到云泉寺的时候,忘机大师就曾经对他说过,此寺因素衣而建,缘由在于当年祖师欠了素衣主一份活命之恩。
现在,素衣主的后代有难,于情于理,寒石都不能见死不救。但他身上的这颗红香造化丹非己之物,而是师傅闭关前让他带去给师弟寒头的。
寒头天资胜他许多,这次得到大梵寺方丈允许,进入千里荒漠中历练心,按照规定,只能携带六种y物,每种不得过量。一颗解百毒、补内力、白骨、起死回生的红香造化丹即是寒头遇危保命的最终倚仗。因此,他不可能替寒头做决定,将这颗灵丹舍予他人。
寒石心直,将这话一说,广止禅师听了,也踌躇起来,思忖了一下,道:“不如师叔随我一道下山,去看一看萧施主。师叔佛力深,或许不用红香造化丹,也可净化邪毒。”
原本,寒石打算渡化完小玳手下j个小鬼,就通过山中的传送阵回到南海云思岛,完成了云祖师j代下来的任务。如今多了萧潋之这一意外,他也只好放下手头上的事,关上木门,与广止禅师一起来到殿院中的禅房。
五辛在禅房里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一见广止禅师回来,忙上前行礼直问何时动身。他此举甚为失礼,只不过,广止与寒石知他一心为主,故觉忠诚可嘉,丝毫不怪。
三人下山。
途中,寒石悄悄施展缩地成寸之术。五辛急于赶路,未曾察觉。只有广止心中暗羡,猜忖这个师叔的修为究竟达到何种境界。
一刻钟后,他们抵达了萧潋之等人下榻的那间客栈。
这时,萧潋之的呼吸弱若游丝,全身p肤皆已变成乌青之se,肌僵冷,犹如被霜雪冰冻过千百载的石头一般,令人触而生寒,寒透肌骨。
广止禅师虽已在五辛口中得知萧潋之中毒极深,但乍看之下,仍不禁面se大变。他搭指探脉,半晌,缩手合什,双目微阖,向寒石行了一礼:“广止无能,请师叔施法。”
三智与j个剑卫听他如此称呼寒石,皆是一愣,不由得对这个神气淡定的小和尚刮目相待。便是早知寒石来历不凡的颜初静亦颇感意外,料想不及他的身份超然至此,真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的俗语。
寒石上前两步,查看萧潋之手背上的伤口,然后轻轻拈开他紧闭着的眼p,细看其瞳孔,只见瞳se一半绿如翡翠,一半红似殷血,诡异之极。
眸中闪过一丝悚疑,寒石转身问道:“萧施主的伤,是何物所致?”
三智回道:“是一残破铜p。”
“铜p现在何处?”
三智与三昭对视一眼,回道:“应在鲁府前堂之中。”
“鲁府?”寒石蹙眉轻喃。
“师叔可是要取那铜p一观?”见他点头,广止禅师对五辛道,“老衲要去鲁府一趟,烦请施主带路。”
一句不行冲口而出,五辛瞪大双目:“取铜p这等小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老禅师还是留在这里,帮少宗主解毒。”
三智暗暗颌首,五辛这人,言谈举止有时虽然卤莽野了些,但关乎事情的轻重急缓,他倒分得甚清。
夜风微,房内人多,渐显闷热。
一个清婉中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鲁府气重,你一个人去,倘若冲撞了一些邪气的东西,又如何?”
此言不无道理,众人不约而同地看了颜初静一眼。
对上她那双宛若墨玉浸潭的幽眸,寒石眼p微微一跳,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霎那间,他仿佛置身于一p无光无音的天地,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一弹指,千万年,光失去了意义。
唯有轻风送来淡淡花香,证明生命的存在。
无休无止的回忆。
最终,凝聚成四个字——
他见过她!
左指一捏佛珠,刹时,万道金光迸放,黑暗消散,风忽远去,花香湮化。
上山了
眼见寒石定定地望着自己,指间佛珠隐隐透着一层淡淡金光,不知为何,颜初静觉得那一小团金光十分刺目,仿佛蕴含着一g庄严浩瀚的气息……
“师叔?!”
“速去速回。”虚象破,寒石回神,暗念一声佛号,侧身对广止禅师说道,然后合什肃言,“小僧要施法祛毒,请各位施主暂且回避。”
闻言,广止禅师率先退出房,与五辛一道下楼,前往鲁府取铜p。
三昭与五霖看了看三智,见他微微颌首,遂亦转身出门。
颜初静最后离房,轻轻合上房门。
走廊间,时而有宿客进进出出,还有忙着添茶提水的伙计上上下下。每每见到站在天字号十六牌客房门前的那j个腰悬长剑,沉眉敛目的汉子,这些人似乎都感应到一种凝重迫人的煞气,不是匆匆而过,便是远远避开。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竖直耳朵倾听房内动静的剑卫渐渐板不住脸,泄露出火燎般的焦急神情,悄悄推开一条门缝,朝里窥望。
而颜初静则坐在自个房里,心想亡羊补牢总比坐以待毙要好,于是微阖双目,专心致志地回忆以前学过的医y知识。
一个时辰后,广止禅师与五辛汗流洽衣地回到客栈。
寒石开口让广止禅师入房。
不一会,广止禅师开门吩咐剑卫准备木担,以便抬人上云泉寺。
这时,躺在床上的萧潋之虽仍昏迷不醒,但□在衣衫外的肌肤已褪乌青之se,神se宁和,脉搏有力,呼吸亦不再似先前那般微弱如丝。
因此,颜初静与剑卫们一样,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见寒石盘坐一边,动也不动,面se晦暗,犹如大病一场,不禁轻声问道:“小师傅,你没事吧?”
寒石抬眸看了看她,单手竖掌,“无妨,多谢施主关心。”
月未圆,孤悬天际,浮云厚重,不时掩去月se光华。
夜风淅淅,枝头雀子低鸣。
坐落于溯凌山上,观空峰下的云泉寺,依山傍水,三座主殿各具特se,塔院禅堂法室等高低错落,与山花流泉j相映衬,四周古木参天,时值盛夏,处处可见葱茏,隐隐可闻佛唱,好一处清幽空灵之地。
广止禅师安排萧潋之等人住在西隐院,并让僧人去准备一些斋食。
剑卫们未吃晚饭,空腹多时,心里挂念着少宗主的病情,胃口不大好,看到满桌子的青菜豆腐野菇,二话不说,灌下一碗白粥入肚,压儿尝不出有啥味道。
寺里有专门接待贵f千金们上香或斋戒时用的客房,离西隐院不远,颜初静独自住了个小小的院落。因她身边没有丫鬟,为了避嫌与安全,广止禅师只好让两个身强壮又机灵过人的小和尚去守院子。
两个光头小和尚,一个法号如善,一个法号如游,七八岁的年纪,五官长得有些相象,皆是浓眉大眼。
如善守门口。
如游换好房内的被褥茶水,接着又从香积厨中端来素菜白粥。
看着他忙里忙外,颜初静有心帮忙,可惜无从下手,嚼了j朵新鲜c菇,咽下大半碗粥后,便自个动手收拾碗箸。
饭后不久,如游担了两大桶泉水到偏房。
她连声谢过,洗了个清凉澡,并涤净发上尘埃。
沐毕,换了件g净的布裙,步及院中,但觉清风拂衣,肌生幽凉,身心舒怡。
待到发丝稍g,颜初静便绾了个略松的简髻,打算去西隐院看看萧潋之现况如何。如游知她不熟寺中径道,于是在前带路。
渐近院门时,远远听见萧潋之的声音,沙哑低沉。颜初静心中一喜,不禁加快了脚步,随即又缓下,三智略带不满的言语一字不落地飘入她耳……
“此去南海,路远迢迢,带着她,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漫不经心的语气,气死人不偿命,当属萧潋之。
“……”
许是闻及院外的脚步声,三智未再出声。
西隐院中,一棵古松停翠盖,如水月se自细细密密的松针间洒落,仿佛冲淡了漫漫檀香,令空气中的松香又浓j分。
见是她来,三智与五霖很识趣地自动消失。
萧潋之半倚在床上,已换了一袭湖蓝薄丝宽衫,眼神清和,气se明朗,鬓边犹s,显然刚刚盥沐过。
他拍拍床沿,示意她坐过去。
颜初静徐步走到他近前,缓缓坐下:“感觉如何?”
拉过她的手,捏着那葱白似的指尖,萧潋之嬉笑道:“走到奈何桥,鬼差大哥才说接错了魂,没办法,我只好回来了。”
“不如说寒石法师神通广大。”她弯起唇角,这人还有神开玩笑,看来脑子未被毒坏掉。
“对不起。”无论如何,这句道歉是省不得的。若非她的莽撞,他亦不会冒险入鲁府,遇此无枉之灾。
萧潋之摇摇头:“是我大意罢了。”
她起身倒了杯茶水,轻啜一口,而后转了话题:“你认识寒石法师么?”
“听说过,未曾见过。”他自失一笑,叹道,“没想到还未见着忘机大师,就已欠下这么一份人情……”
“此话怎讲?”
“寒石法师是忘机大师的入室弟子。”
颜初静微微一愣,想起昨夜在鲁府,寒石回答那个鬼的问题时,也曾提及过南海云思岛。如此看来,萧潋之说要带她去见忘机大师,倒也不像是空口白话……
两人聊了一会,叩门声响,她开门一看,只见五殊捧着个红漆托盘,盘上盛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y。
约莫晾了一刻钟,汤y已不甚烫口,萧潋之仰起头,咕噜j声,把y灌入喉,然后一边以茶漱口,一边大皱眉头,直道:“怎比h连还苦!?”
难得见他这般孩子气,颜初静抿唇而笑,幽眸里流漾出一丝淡淡温柔,问他要不要吃糖。萧潋之眉峰一轩,勾起一抹邪邪笑意,搂过她的腰,挨近那散发着沐后清香的皙颈,低声细语:“不说不觉得,唔,你身上有g甜味呢……”
温热的鼻息扑在颈间敏感处,麻痒顿生,撩得她身子一s,忙伸手推开他。
“别闹了。”
“留下来陪我不好么?”手臂一用力,搂得更紧,萧潋之得寸进尺地吻上她小巧有的耳垂,肆无忌惮的低沉笑声荡漾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
她忍住诱h,一口拒绝:“佛门净地,男nv不宜同室而宿。”
如果不是地点时间皆不对,她也想留下来借其y气修炼,可惜他这刚刚被魂之毒侵害过的身实在需要好好休养一番。
好在萧潋之也不勉强,一连亲了j下,便松手让她回去歇息:“山上夜凉,你那儿备了毯子没?”
颜初静点点头。
云思岛
坐落于云泉寺最北面的藏经楼共分三层,一楼为讲经堂;二楼收藏着儒释道等各类经书及文史典,供僧人阅览研究;而作为藏经室的三楼,素日唯方丈与长老有资格进入。
是夜,三楼灯火通明。
宽敞的藏经室,内里布置不似一二楼那般庄严肃谨,只在西面靠墙处置了一排书柜,北面散落着j个蒲团,而东面也只有一张乌木所制的长形书案。
案上摆放着两本se已泛h的册子,一块闪着暗金se佛印的布帕,帕中有一小p缺了角,布满凸纹的残旧赤铜。
寒石站在案前,来回对比赤铜与册中所绘之图,叹道:“果真一模一样。”
“两者se虽不同,但纹案一致。”一旁的广止抚须沉y,“师叔,此物若真是九幽鼎的碎p,那萧施主的伤……”
“大悲咒可破诸般邪,再辅以还元散,f用数日,应能尽除他内的秽毒。”说罢,寒石合上册页。
待寒石收起铜p后,广止熄去壁上的灯火,手执烛台,与他一起下楼。
两人步及一楼,有僧人上前回禀,说萧潋之已醒。
广止舒眉而笑:“阿弥陀佛!”
寒石素来沉静如水,这时听到好消息,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你且去看看,如若无事,我今夜便回南海。”
广止迟疑p刻,应声而去。
寒石独自回到寺后的林间木屋,关上门,然后将暂附于灵玉中的鬼小玳唤出来,问:“请问施主可曾见过此物?”
小玳似乎有些忌惮他手中的佛帕,只看了铜p一眼,立即飘到一丈外:“没见过。”
寒石沉思p刻,又缓缓问道:“施主在鲁府逗留了不少时日,不知可曾发觉那府内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若道不同寻常,还真有一处。”小玳沉默半晌,飘渺似雾的身影忽而微微一抖,“上个月中旬,鬼门开时,那鲁氏族长带了只异兽进山,吞噬我等魂灵。起初我见他虽然资质平平,但却能在花甲之龄,入了先天之境,着实难得,故不愿伤其命,想着杀了那只异兽,给他个教训便罢了。没想到鲁氏一家为了讨好一个什么血渊童子,竟暗中抓了j十名童男童nv当祭品!可惜我去迟一步,让那吞血吸髓的恶人逃走了。后来我盘问鲁氏,从他口里得到了个秘密……”
言及关键时,小玳停了下来。
“是何秘密?”
昨夜,寒石之所以去鲁府,并非是因为听说了市井中有关鲁家闹鬼的传言,而是奉了祖师之命,准备接小玳至云思岛。因此,对于鲁氏助纣为n之事,他原只知其一,不明其二,这时听小玳将前因后果道来,不禁再次动容。
小玳却道:“此秘密与我家公子有关,恕我暂不能言。”
事关祖师,寒石自然不便多问,于是让小玳附回灵玉内,只待夜深之后,再动身。
夜渐深。
浮云已散去,月se又清。
晏寝的钟声在山水林木间悠悠回荡,提醒做完晚课的僧人熄灯入睡。
吱呀一声,门扉开。
寒石闻钟而出,手拈佛珠,腰悬葫芦,脚步轻盈如蜓,沿着木屋前的粼粼小溪,往观空峰峰顶飞奔而去。
峰顶高耸入云,人在其上,渺渺云雾似乎触手可及。
形态各异的嶙峋山石遍布于野c荆棘丛中,不要说凡人眼,即便是那些已辟五谷,御剑飞天的修真者,未有金丹后期的道行,亦难以察觉这pc丛中隐藏着一个幻阵。而阵中有阵,竟是当今修真界失传已久的传送阵。
不过,这只是个微型传送阵,每次最多可供两个人同时使用。观其外观,朴实无华,若无表面那些繁杂的符纹,看起来就如同一块大磨盘。
寒石来到阵前,从藏在腰间的储物袋里取出四块晶莹剔透,大小如指甲的灵石,分别镶入四边阵角,然后步入阵石中央,手捏法诀,启动传送阵。
就在四块灵石爆发出夺目璨芒的同时,传送阵表面的符纹也一一亮起,霎那间,一束耀如烈日的白光冲天而起!
这时,幻阵无声转动,虚空中浮现出一层巨如天球的淡淡青光,堪堪将这束白光全然笼罩在幻阵之中。
白光持续闪烁了一刻钟,才渐渐黯淡下去,而寒石的身影早已消失此间。
昆华大陆有三p海域,其中面积最广阔的当属南海。
据史书记载,在两千六百年前,大陆上的居民因无适合远航的船只,而一直止步于近海百里之内。直至旦禧王朝建立后,帝nv嬉司授与工部宝船之术,人们才得以完成跨越亿万里的壮举,在大海尽头,亲眼见证了另一p大陆的昌盛繁荣。
从那时起,人们渐渐知晓大海中不仅蕴藏有丰富多彩的天材地宝,更y育着无以计数的凶猛水族,再加上恶劣无常的气象变化,人行其上,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于茫茫大海之中。运气好的,花费数载光,甚至十j年的功夫,兴许还能找着回家的航线,至于经验浅而运气又差的,长期得不到食用水与蔬果补充,被活活困死在海上,也是常有的事。更不用说那些撞及暗礁,翻了船的倒霉蛋,又或遭遇各类水族袭击,落得尸骨无存的薄命鬼……
然而,在这个明月当空的夜晚,风平l静的南海就像一块无垠的玄蓝se水晶,散发着浩瀚深邃的气息,极易令不熟海的人忘却其潜在的危险,只有长年生活在岛屿上的人们才深刻会到大海的美丽与凶险并存。
自从七百年前,太古恶妖破开封印,肆n人间之后,大陆上的灵气便以一种眼可见的速度,日渐稀薄。
各大门派的修士追查源,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原本的洞天福地,陆续将各自的门派基地迁移到西南一带。
与此同时,也开始有许多散修将目光转向南海。
毕竟,西南山脉虽然灵气充沛,但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实力单薄的小门小派都难以占到一处合意之所,更何况是孤身寡人的散修。而南海之上,岛屿星罗棋布,其中不乏奇花异c,矿产灵物,只要能避开那些生好战的海妖,寻一处小宝地来修炼,亦非难事,总好过去西南,仰息他人度日。
如此一来,南海上,许多渺无人烟的荒岛渐有新生命进驻,凭添了不少纷争,也使得各岛生机蓬b发展。
所谓散修,有的是因为自身资质低下,而无法拜入门派,只好独自修炼;有的天生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愿受门派束缚;有的则是身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仇恨,或前人遗留下来的修炼法门法器等……
经过数百年的修炼,当年在南海上成功立足的散修们,大都突破了自己原有的境界。
如今,在南海修士间,有六个岛屿最为出名。
其中,龙象岛、清波岛、以及妙兰岛的实力最强。其余二岛,归雁岛人数寥寥,但岛主念y真人一身修为已达出窍期,乃是海外屈指可数的高手。而最令人捉不透的则是有“海中净土”之称的云思岛。
临近南极的云思岛,地理偏僻,四面环海,在清澄的月光下,宛如一颗被波l簇拥着,永浮不沉的白珍珠。
表面望去,岛上各处皆被霜雪覆盖,白茫茫一p,与附近其他岛屿无甚差别。
然而,这只是护岛大阵第一层所起的作用,目的是为掩人耳目。
若有幸进入岛中央,便可见方圆千亩之内,灵气如烟缭绕,群山秀丽,古松苍劲,飞瀑雄奇,流泉清泠,y田飘香,散落于各处的房舍无一华丽,皆是c顶木墙,朴素格调。
时值夜半,位于山腰的一间竹舍忽然发出淡淡青光,不多时,从里走出一个身穿灰se僧衣的小和尚。
此处竹舍共有七间,彼此相距不远,大都门窗紧闭,台阶覆尘,落叶满地,显然久无人住。
小和尚沿着羊肠山道往上,徐步走向唯一一间亮着灯光的竹舍。
那竹舍门前有一小水池。池水很清,隐隐夹杂着丝丝白。水中有鱼,不过尾指长,鳞p翠如碧玉,长相十分可ai。
池边,青c萋萋,盘坐着一个白衣人。
当年事
小和尚远远望见白衣人的背影,愣了愣,行近时,就地跪下,合什一礼,恭恭敬敬地道:“寒石拜见师祖。”
白衣人飘然而起,转过身:“他来了么?”
此人话音方落,藏在寒石腰间的储物袋忽然抖动起来。
感应到小玳的急切,寒石连忙松开袋口。顿时,一g黑雾涌出,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漆黑模糊的人影。
一千年的光,不足以令沧海变桑田。
而人呢?
面前的男子,眉目如画,更胜往昔,却已是凡笔不能描,无se可增韵,惟那一袭宽松的素白僧衣,无声道尽其清虚灵质。
“你……你真的是公子?!”
小玳激动得身影直颤,定定望着他,略带迟疑地吐出一句。
“约玢师傅当年教你识字辨曲,我也曾指点过你琴棋之术……”白衣人浅浅一笑,笑声如山林间的清风,沁人心神,飘渺不可寻。
小玳一听,心中的疑虑顿消了大半,尘封多年的记忆一幕幕浮现。
他记得,在自己六岁之前,家中有薄田,不愁温饱。
可恨一场大水灾,毁去了他的家园,令他一家人离乡背井,随之而来的瘟疫更是无情地夺走了爹娘与的命。
那时,他身无分文,跪在路边,只求有人将他买去,好让他能够安葬家人。
只是人们一听说他爹娘是染瘟疫而死,便都掉头就走。他连连磕头,苦苦哀求,却连他们的回头一眼都换不回。
后来,有个好心人给了他一贯钱。
他就靠着那一贯钱,在村里人的帮助下买到了一些麻席香烛纸钱,将爹娘与一起葬在一个水c丰美的小山坡上。
再后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遇见了那个好心人。那人名叫约玢,是一间名为“蒲轩”的小倌馆里的教师傅。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小倌馆不是什么好去处,然而,为了养活自己,为了报答那一贯之恩,他还是卖身入了蒲轩。
从那以后,他就在约玢师傅的院子里g一些不轻不重的杂活。
九岁那年,约玢师傅房里的一个贴身小厮因病死去。不久,他就被约玢师傅指名顶替了那个空位。
端茶递水,铺褥叠被,捏肩捶腿,这些并不比他原先的活儿轻松,但他非常庆幸,因为约玢师傅在闲暇时,偶尔会教他断文识字。因着这个缘故,蒲轩里不知有多少仆人羡慕他。他也知自己招人眼红,于是做事愈加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是好景不长,某日,有人诬陷他盗窃菲琏相公的一只双蛟戏珠镯,众目睽睽之下,人证物证俱全,要么送官,要么剁下五指。
彼时,连约玢师傅都拿菲琏相公他们没办法。
他被人压在地上,满腔愤恨,不住地喊冤,不停地挣扎,眼看着头顶上的刀光就要落下,心底有说不出的绝望与不甘。
没想到,便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缓温恬的声音止住了这一切。
如果说约玢师傅对小玳有雪中送炭之恩,那么,轩主云川即是他的再生父母。
云川先以其威信暂缓了小玳的截指之刑,而后又巧设妙局,还他一个清白公道,并且安排他到后院g活。
若非如此,小玳早已成为当红相公们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在小玳的心目中,云川不仅仅是一个稳重慈良,处事刚柔合度的好东家,还是一个博涉经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丝毫不逊那些远近闻名的风流文士的不世之才。他若出身名门,何愁不得公卿之位?只可惜籍属乐户,身份卑微,无缘科考,加上命运坎坷,以致于满腹才华付流水,令人不得扼腕而叹苍天不公……
“此地远离尘嚣,灵气充盈,在此参悟天地之道,事半功倍,你可愿随我修行?”
沉浸在回忆中的小玳依稀听到这么一句,猛地回过神来,对上白衣人清澈真诚的目光,不禁既欢喜又不舍,声音里便带上了一丝哽咽:“公子,人鬼殊途,像我这样的鬼,只有气浓重的地方才适合我修炼。”
修仙者离不开天地灵气,妖修亦是,而鬼修却不同,他们喜惧y,最喜欢呆在至之处,吸取玄魂气,来提高自身的修为。
“小玳,当年我累你入狱,无辜送命,你可还怨我?”
小玳闻言一怔,道:“冤有头,债有主,害我命的是鲁牢头,小的岂会怪公子?况且,小的已经报了仇了。”
“无论如何,我总归是欠了你一命。”白衣人侧过身,指了指旁边的小水池,“这里有一株琼山母子参,百日之后,即满千年,可助你重塑身,免去轮回之苦。”
小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清澈的水面上,浮着一朵巴掌大的洁白花朵,其下浸润在水中,形状与普通的百年人参并无二样,只是通晶莹,se呈鲜红,如血一般。
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琼山母子参之名,但亦深知云川的为人,断然不会无中生有,拿些虚话欺他……
通常而言,鬼想要修炼成实,除非有万年魂珠或太灵髓之类的绝世宝物相助,否则至少也需具备万年修为方能重塑。因此,思及三个月后,就有机会重新获得身,不必再受鬼府的制约,小玳喜出望外,不禁飘前一步拜谢。
“多谢公子成全!”
白衣人微一抬手,一g柔和的力量即时止住小玳下拜之势,缓声道:“今非往昔,你我主仆之缘已尽,还应平辈相称才是。我起初修天人之道,后来虽入了佛宗之门,但也不过是为了求个无尘之地,故而只能算是半个佛宗子弟。我法号了云,但在这南海之上,只有陵云真人之名,往后你唤我陵云即可。”
“这如何使得?公子的再造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只愿能够继续侍奉公子左右!”说话间,小玳那如黑雾般的身影时浓时淡,显然是心神激荡之故。
白衣人轻叹一声,再次抬手,掌心上忽然多出一颗黑幽幽的珠子。
感受到那珠子散发出来的无比幽暗的寒气息,小玳失声惊道:“魂珠?!”
“没错,不过这只是颗百年魂珠,你且用它静修一段时日,待到百日期满,再出来。”说罢,白衣人将魂珠往上一抛。
呼——
小玳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烟,倏忽之间,已钻入魂珠里。魂珠在半空中旋转了j圈,se泽变得愈发浓重,而后缓缓落回白衣人的手中。
山风微寒,不时吹落数p粉n未萎的花瓣。
淡紫se花瓣随风飘曳,犹如身披香衣的灵,始终不曾沾染那一池清水,只零落于c地间,默默展现最后的美丽芬芳。
“前两年,山下左林西边新开辟了j亩y田,你师父闭关日久,无暇打理,你既回来了,便先替他看着吧。”
“是。”寒石应道。
白衣人沉yp刻,又道:“独心c,槐笼盘子,还有铁卷白刺果,这三种y材,你需格外留神些,别错过采撷的时辰,误了y效。”
“是,师祖请放心,弟子一定按时采撷。”
“如此最好。”白衣人想了想,取出一块玉简,递予寒石,“这里面记载着大梵净世经,你且拿去参悟。”
寒石双手接过,清秀眉宇间流露出j分欣喜:“多谢师祖。”
“夜了,你下去歇息吧。”
“弟子告退。”
月照山林,枝影如魅,风过叶婆娑。待到寒石清瘦的背影在羊肠山道间渐行渐远后,白衣人沉眉敛目,缓缓拨动指间佛珠。
“施主隐身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此言问出,回应白衣人的却只是一阵蔌蔌花落。
过了盏茶时间,虚空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年,一头银se长发如银河倾泻,在月光下闪耀着无瑕的清冷。
“陵斯大哥……”
十一月
昆华历七三零三年,十一月,下旬。当北方大雪纷飞,冰封千里的时候,南陵国临海的复州一带依然艳y当空,凉似深秋。
复州境内多山,适合耕种的良田极少,百姓大部分以打猎为生,故民风甚悍。而生活在海边的则大多为渔民,男的出海捕鱼,nv的掘螺晒虾,老人织网,孩童拾贝,倚仗着丰富的海产,倒也不愁温饱。
其中又有j个小村小镇靠着贩卖海上灵岛的特产碎晶而致富。
鲤佑村即是其一。
这天,风和日丽,村民们吃过午饭,照常呆在屋里歇息。
忽然,一阵由远至近的马蹄声踏碎了村子的宁静。
有好奇心重的村民探头出门观望,只见七匹骏马一一停在村长家的院子门前。最先下马的是一个身穿hse僧衣的中年和尚,其后五男一nv,不仅相貌英挺俊俏,衣着鲜丽,还悬有长剑,显然皆非泛泛之辈。
村长姓李,名维,今秋刚过了花甲之年,是鲤佑村里唯一一个识字能算的读书人。听到门外的声响,他慢慢踱出来,一眼望见那和尚,面上立即露出惊喜,急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原来是悟泊法师驾临,小老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和尚合什还礼,寒暄了数句,随后在李维的恭迎下,与身后j人一起步入院门,只留下两个身材高大健硕,不怒自威的汉子站在门外,唬得连村里头最顽p的孩子也不敢靠近半步。
乡野人家自然没有暖笼之类的奢侈物什,茶壶一般都搁在灶上保着热气。
客人各自落座。
李维在小厅门口接过老伴提来的茶壶,亲自斟茶。
和尚喝完一盏,道:“这位萧施主乃是鄙寺的贵客,此次前往云思岛,由贫僧引路……不知如今掌船的是哪一位?”
李维看了看坐在和尚对面的锦衣男子,但觉其俊美如画中仙人,耀眼之极,便是多看一眼,亦恐折寿,于是连忙移开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他旁边那个nv子,竟再也挪不开眼。
他岁数大了,眼睛不比从前好使,方才在门外,日头正猛,除了见过数面的悟泊法师,其余j人站得远,所以他也看得不大清楚。未料眼下这么一瞧,才发现一个俊得令人不敢直视,一个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明明只能算是清秀的五官,但配上白瓷般光滑无瑕的肌肤,以及那谧谧幽然的眼神,便组成了一种十分独特的美丽。
那种美,仿如海中孤月,清冷无言。使人不甘远远望之,又怕一旦触及,就会碎成一p粼粼,只余下荡漾,终究不过是一轮虚空……
李维看得入迷,浑然未察自己已触动了某人的杀机,直至一声惊雷般的佛号在耳边炸开,才猛然清醒过来,惭煞老脸。
和尚不忍见他如此难堪,遂将先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哦,今个儿由李茂掌船,只不过,他媳f昨天头胎刚生了个男娃儿,一家子正欢着呢!”李维到底是一村之长,脸p子也不薄,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敢问法师打算j时上船?也好让小老儿提前两天准备好吃食酒水。”
远航之前,需要准备许多琐碎的东西,其中米面、g、蔬果与饮用的淡水是必不可少的,还有渔猎用具,修理船只的工具备物,一些常用的cy,足够防寒防c的被褥衣物等等……
李维的言下之意是希望悟泊法师等人若无急事,大可过两天再起程,也好让甫为人父的李茂多陪陪他媳f和儿子。
和尚道:“萧施主意下如何?”
锦衣男子微微颌首,想了想,开口道:“这村里可有空屋?”
李维一怔,忙回道:“有是有,但破旧得很,顶子漏水,不宜住人了。小老儿这院子里有两间客房,虽简陋了些,但还算g净,公子如不嫌弃,我这就叫老婆子去打扫打扫?”
不料锦衣男子一口拒绝,毫不领情:“怎好意思再打扰老人家,那屋子既然漏水,补上一层顶子便是了。五辛,你出去瞧瞧,趁早弄好屋子先。”
站在锦衣男子身后的其中一个灰衣汉子即刻应是,然后抱拳朝李维说道:“还请老人家指个方向。”
“不敢,不敢。”李维起身离座,“三位稍坐p刻,小老儿去去就来。”
眼看着李维和那个名叫五辛的汉子一起走出了院子,悟泊法师低头喝了口温茶,笑道:“李施主方才一时唐突,只是无心之过,还请两位莫要怪罪他。”
锦衣男子似笑非笑地斜睨了那nv子一眼,眉峰微挑,桃花眸中流转着六分怨气,三分挑逗,一分浅笑:“如此看来,小静还是戴着面纱的好。”
“掩耳盗铃,偶尔为之尚可……潋之,这一路上招花惹c的事情可从没少过你的份……”说这话的除了颜初静,还会有谁?
自从三个月前,萧潋之为了寻她而误中邪毒,险些丧命一事发生过后,两人的感情在云泉寺养伤期间可说大有进展。
最具代表的莫过于她终于不再连名带姓地叫他。
其次便是在他痊愈之时,她曾经亲手下厨,做了一桌se香俱全的美味大餐,大大满足了他的胃口,并且松口解禁,让他一连试了好j种高难度的姿势,可谓酣畅淋漓,前所未有。
而最让他又ai又恨的就是她的不吃醋。
是的,不吃醋。
离开历溯镇,一路过来,他们未再易装改容。这两个多月,萧潋之每到一处,无不惹人注目,途中不知接了多少对媚眼,被扔了多少条丝帕,遗落了多少只香囊。有情窦初开的闺秀黯然神伤,更不乏胆大直率的江湖侠nv当面表白。对于nv子引他关注的伎俩,萧潋之看得多了,早已腻歪,唯一感兴趣的就是颜初静的反应。
只可惜,一次,两次,三四次,颜初静始终以一种置身事外的姿态,冷眼旁观,有时候甚至还看得津津有味,气得他牙痒痒,只好将怨气发泄在夜里的激烈运动中。
然后,不知从何时起,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多了。起先是他身边的剑卫,而后是茶铺客栈酒楼里各种各样的男人。那些惊艳或迷恋或贪婪的目光,虽然激不起她一丝半毫的回应,但萧潋之依然很不爽。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没了以前那种独占美人的满足感。
她的美丽,无疑是受到他滋润才缓缓绽放开来的,可他一直看不透她的心,因为她与他以往接触过的nv子有着太多不同之处。
于是,他时感挫败,时觉振奋。
唯一不变的是那份不爽,尤其是刚才那老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他突然有种挖人眼珠子的冲动。
这种冲动于人毫无益处,**如他,自然心生警惕,只是在听到颜初静这句似是非是的抱怨之后,大感解气,索暂且放下心底的纠结,舒眉而笑:“此事你可冤不得我,悟泊法师做证,我何曾招惹过花花?”
“阿弥陀佛……”悟泊法师苦笑一声,既然阻不了他俩打情骂俏,g脆自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来个眼不看为净。
第七部分在线阅读 cuiziuan/shu/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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