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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凤鸣岐山 006 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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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公夫人委婉示意，摆出的姿态却容不得叶闻汐拒绝半分。
倚兰倚华听从平阳公夫人之命，齐齐上前，簇拥着叶闻汐就往凤庄门走去。徒留大道上的魏轻舟和戴舜华跪在地上，冷风一吹，份外可怜。
“夫人，接下来……”刘卉眉头一皱，瞥了眼魏轻舟和戴舜华，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为难。
刘卉忠心侍国，但到底心思简单，烦恼之态全数写在了刘卉脸上。眼见着叶闻汐离去，魏轻舟连连低下头去，只听着平阳公夫人的声音随风传来。
平阳公夫人态度亲和，无端端多了一抹笑意，“刘将军，这是怎么了？”
刘卉一脸为难，也不在人前隐藏，只压低声音冲平阳公夫人道：“平阳公与我商议此事时，只说六合宫遇刺，并没有说是皇后……现在人多口杂，先帝大典在即，出了这种事……”
刘卉抿了抿嘴，他虽然是武将，但也是大元宗室子弟。元武帝在朝时，刘卉因为秉性忠厚，深受元武帝信任，当任殿中尚书，执掌宫中禁军。皇后离宫，是国事，也是家事。皇家颜面不能丢弃，天子之尊不容侵犯，叶闻汐离宫绝不能让外臣知晓。
刘卉呐呐不言，平阳公夫人却是爽朗一笑，“都说刘将军生性豁达，不拘小节，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将军既然知道是后宫遇刺，又何来的皇后离宫呢？”
平阳公夫人意味深长：“依老身看，今日的事，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两个宫人作祟，胆大妄为，意图携带太和殿至宝在先帝大典之日，逃离皇宫。幸亏将军你忠勇双全，这才保住皇族颜面。至于其他……”
平阳公夫人环视四周禁军侍卫，微微一笑，“依照将军的能力，不该连这么几个人的嘴，都封不住吧？”
平阳公夫人浅笑盈盈，话中深意惊得魏轻舟和戴舜华俱是面色一白。魏轻舟和戴舜华面面相觑，按照平阳公夫人的意思，这是打算杀了所有知情人，将一概罪责都推到她们两人头上吗？
刘卉沉默不语，看样子竟是认同了平阳公夫人的话。
好一个歹毒的妇人！
但，她绝不能就这么死了！
魏轻舟想起家中父母兄弟，忍住膝口刺痛，牙一咬，心一横，冲着前方渐行渐远的叶闻汐就是一声大喊：“娘娘！”
不等叶闻汐回头，魏轻舟前掌伏地，额头毫不犹豫在地上一砸，“请娘娘饶嫔妃一命！”魏轻舟拼尽全力，声音如洪，话音落地，又是几个响头狠狠砸下。
戴舜华一时半会心乱如麻，这一刻却有样学样，学着魏轻舟的模样大喊饶命。
凤庄门前再起波澜，平阳公夫人脸上阴晴不定，“你们居然是后宫嫔妃？”
魏轻舟抬起一张沾满尘埃的脸，伏在地上，语气越发恭谨，“回夫人，小女不才，蒙先帝恩照，正是六合宫八品采女。”
魏轻舟急中生智，不得不点出自己身份，好保全性命。按照宫规，宫婢嫔妃犯错，皆由后宫之主执掌凤印者处置。如今元武帝驾崩，新帝年幼还尚未立后，后宫大小事务，论理皆有皇后叶闻汐处置。魏轻舟要真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宫婢，死了也就是死了，叶闻汐身为国母，也是平阳公夫人嫡亲子女，还能因为小小的一个魏轻舟弄得母女失合？
唯有涉及嫔妃，涉及后宫，魏轻舟戴舜华二人才有那么一线生机，逃出升天。
魏轻舟病急投医，不单单自己想的通透，连粗线条如刘卉也霎时明白过来。这个采女有些聪明，刘卉心里如是想到。
可论起富贵荣华，身家性命，魏轻舟一个小小采女显然不被平阳公夫人放在眼里。不过短短一瞬间，平阳公夫人就恢复如常，故作大怒：“既然是后宫嫔妃，就更应该知道后宫规矩！先帝大典，你二人不思先帝恩德，竟然企图离宫，按照宫规，理当——”
平阳公夫人话没说完，就被转身而来的叶闻汐柔柔打断，“理当什么？”
平阳公夫人脸色变了变，“皇后，大典在即，等不得了。”
叶闻汐摆手，笑的更是风淡云清，“从凤庄门回太和殿，饶是乘奔御风，也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还能耽误这点时间？我倒是想知道，平阳公夫人打算怎么处置我后宫之事？”
“老身不敢。”叶闻汐低眉浅笑，可话一出口就惊得平阳公夫人神色大变。平阳公夫人今日行事，也是为了挽留叶闻汐。现在叶闻汐不走，平阳公夫人当然不敢像此前那么行事猖狂。
平阳公夫人连称不敢，惹得叶闻汐眼角眉梢的讥诮越发明显。叶闻汐微微垂下双眼，一边打理着衣角袖口，一边道：“既然是后宫之事，那就由我这个后宫之主来处置。夫人说的有理，大典在即，不宜见血。那就先押向太极殿参加大典，大典过后再处置吧！”
“皇后！”平阳公夫人惊愕，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正要再劝。叶闻汐却连听也不听，掉头就往凤庄门走去。
这下，是不押，也得押了。
平阳公夫人长叹一声，听着白楼传来的幽幽钟声，不得不提起裙角，匆匆跟上叶闻汐的步伐。
凤庄门前禁军侍卫顷刻散了个七七八八，从地上爬起来的戴舜华热泪盈眶，被押到太极宫前时，一滴热泪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太极殿前，人头攒动，靠近大殿的是妃嫔宗室，台阶下方依次站着的是大臣将军。从太极殿门到皇宫端门，大道两侧，人群排列整齐，鸦鹊无声。
身前身后皆是身着麻衣的宫婢寺人，不远处宫道长廊上还有守卫森严的宫中禁军。戴舜华此刻站在太极殿前，神色仍然有些恍惚，她寻了个空儿，挨近魏轻舟，声音轻轻、不可置信道：“我们，这就捡回命了？”
魏轻舟偏头，戴舜华一张没有血色的脸立时映入眼帘。戴舜华眼角眉梢俱是惊喜，似乎还并没有理清她们此刻境遇。魏轻舟虽然情急生智，暂时保全了她和戴舜华的性命，可究其根本，仍然是把脑袋别在了叶闻汐的裤腰带上。要是大典过后，叶闻汐被平阳公说动，说不得她和戴舜华就得一命归西，给元武帝殉葬了。
可眼下，魏轻舟看到戴舜华脸上喜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她心中揣测。说到底，戴舜华和她不同，比起自己，戴舜华才是被无辜牵扯的那一个，才是一路相帮叶闻汐的那一个。魏轻舟心中涌起浓浓的愧疚，她轻轻捉住戴舜华的手，“舜华，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但我一定会让你出宫的！”
魏轻舟目露坚定，言谈间，心底一个计划慢慢形成。而此刻，戴舜华欣喜的神情却有一些些凝滞，戴舜华张口，正欲和魏轻舟说些什么。
“咚！”
白台鼓声阵阵作响，太极殿殿前侍中长鞭一挥，祭奠大礼正式开始了。
宗室大臣齐齐哭嚎，哭声乍起。太极殿一人高的石台上，用干柴火垒砌而成的祭台高高耸立。高台下，宰杀的牛羊极品全数放在低矮的木案上，用白纸剪成的铜钱迎风而飞，不足十二岁的新帝率领文武大臣为先帝祭灵。后宫嫔妃哭成一团，年幼的皇子皇女不明所以，通红着双眼，眼泪簌簌而下。众人淌眼抹泪之时，独独在众嫔妃站立之前、新帝身侧，空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空地。
先帝皇后没有来，叶闻汐还没有到。
一国之母难道还有比先帝祭灵更重要的事？
就在众人揣测之时，最后一道长鞭声音堪堪落下。
“太后驾临——”常侍拖着长长的尾腔，站在廊下朗声唱道。
叶闻汐赶在最后一刻到了。
妃嫔宫人全数下地跪拜。因为宫道祭台人数众多，叶闻汐一行不得不从寺人宫婢前疾步而过。魏轻舟此时就跪在人群之中、过道一侧，她低着头，头顶麻布，手握引魂棒，几个呼吸间，叶闻汐脚踩麻布布鞋从魏轻舟跟前匆匆而过。叶闻汐背后紧跟平阳公夫人。魏轻舟起身抬头时，只看见叶闻汐身后翻飞裙角。
叶闻汐身上仅仅披了层麻衣，连底下的寺人内襟都来不及脱去。平阳公夫人亦步亦趋，眼神时刻追随叶闻汐，微微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在叶闻汐背后，低声交代着什么。
该不是还在劝说皇后杀了她们吧？
魏轻舟脑中登时绷起了一根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魏轻舟两眼定定看向叶闻汐方向，似乎这样，她就能看进叶闻汐心里，得到答案一般。
此时，宗亲大臣全部集聚太极殿。殿前用柴火堆砌的祭台被明火点燃。祭台宽有七尺有余，高足有二十来丈，顶头放置了元武帝所有旧物，周围有巫师身披祭袍，大跳祭舞。熟读周礼、富有大才的太史令声音沉沉，立在高台上唱读祭文。
祭文从年幼的新皇视角出发，开头几段回忆了新皇年幼失母，由元武帝亲手抚育长大，拳拳爱意感天动地。接下来便略叙了新皇懂事以来，大元朝陆续发生的几大变故，将元武帝的柔情与豪迈一一展现在众人当中，把元武帝一代明君的形象渲染的淋漓尽致。
天不假年，元武帝盛年而殃，放不下的不仅仅是还未及懂事的儿女，也有这风雨飘摇的大元江山。元武帝死前殷殷嘱咐，声声呐喊，伴随着太史令苍老却又沉稳的声音，似乎响彻了整个太极殿。触及耳畔，令台下的文武大臣和妃嫔不觉泪结于睫，肝肠寸断。
女子凄厉的哭喊声就在耳边，诵经声不绝于耳。终于，太史令诵读声停止了。祭文祭品全数投入祭台，皇室宗亲哭成一团，新帝更是哭的泪流满面，声音暗哑。
就在此时，叶闻汐手捧先帝朝服缓步走上高台，冷风阵阵，不知何时，天边升起的旭日被乌黑浓云所遮盖。
台下宗亲嫔妃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戴舜华耳聪目明，不多时就反应过来，压着声音朝魏轻舟示意道：“你看皇后，那是什么？”戴舜华的声音充满了惊讶。
顺着众人视线望去，高台上的叶闻汐，广袖长袍，麻衣坠地，裙角随风而动，袖角一团红色刺人眼球。
“那是血！皇后手上有血！”
前方有人低呼，如平地惊雷，炸得魏轻舟胸中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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