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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0章 亡命天涯

作者:雪人LJ        书名:爱别有情天        类型:玄幻魔法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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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蓝雅的小心脏又“突突”爆跳时,边境检查人员却开口说道:“前边第一个弯道修路,昨晚发生了车祸,天黑请注意安全驾驶,旅途愉快!”

    奥利伸手接过对方递回来的证件,礼貌地答道:“好的,谢谢,再见。”

    蓝雅大大松了一口气,奥利还好,没什么表情。

    在车里用过晚餐后,陆虎驶向了沉沉黑夜,奥利让蓝雅先睡,下半夜再替换他。蓝雅一觉睡醒却已经天大亮,奥利一直在开车,没叫醒她,此时疲惫不堪,更像中年大叔了。

    瑞士和德国的边境看不出太大差别来,地貌和房屋都差不多。这时候真正进入瑞士郊区后,到处是美丽的田园景色,春花盛开,像是北欧的夏天!

    最奇妙的是,高山白雪和金色阳光笼罩的绿草坡形成强烈的对比,各色奶牛穿插其中,整个画面既冷峻又明媚,矛盾和谐地谱出特殊的田园交响曲。

    蓝雅由衷感叹起来。若不是昨晚过境无端虚惊一场,她真想让奥利马上停下车来,爬到春花烂漫的山坡上去草地野餐。

    路经一个很美的小山村时,奥利才决定停下来打尖。这个村小到大约只得十来户人家,住家很分散,能看到棕黄色的奶牛和黑森马在山坡恣意野游,与世无争。

    奥利给她解说:“瑞士收入高什么都贵,不少人在瑞士工作到德国消费,养老再回到这样的小山庄,一辈子就这样过去。”

    “很养人啊,这样难道不好?”蓝雅反问。

    “从头到尾都这样,感觉少了点什么,一出生就开始养老了。”奥利耸耸肩。看来他生来属于江湖,叫一个江湖汉子隐居养老,不是开玩笑么?蓝雅暗想。

    “我可记得你以前问过我要不要隐居,现在我爱上了隐居,你却变了?”

    “老了再隐居没问题啊,现在正折腾得欢,没到时候。”他说。

    “也对,生命在于折腾。”她很容易同意他的主张和观点。都说陷入爱河的人除了当瞎子聋子就剩白痴,说的是这种情况吗?蓝雅时不时喜欢质疑自己。

    瑞士真的太美,美得简直不食人间烟火!如果不是离德国太近,蓝雅真想劝奥利留下来。住山顶的小木屋,每天俯瞰一汪汪碧玉湖泊,听听鸟叫,种花养草,甚至可以挤挤奶,有什么不好?

    进入奥地利后,景色风情又有不同,少了冷峻的大山,多了牛羊满坡的田园牧歌,仍然非常养眼。

    这一路上,大多数时候都由奥利开车,除非他实在睁不开眼了才让蓝雅开一会儿。他宁愿夜里开车白天休息,住宿一般选民居旅馆,都是“bedandbreakfast”,住家也多是与人无忧的老头老太。房间干净,饭菜温馨,吃住都能放心。

    一天晚上,他们把车开进野路的小树林里休息,美丽宁静的夜让两人突然来了情绪。她很急,他却很固执,坚持要用安全措施。这是他一贯的态度,让她徒然不甘起来。男人们天生爱撒种,哪怕是野种,怎么奥利是例外?因为他爱得不够吗?

    再上路时,她半试探半打趣地说:“你知道我不介意怀上你的孩子,哪怕留个纪念品也是好的。”确实,她心中一直有这个梦,此刻不自觉地流露出向往。在这一点上,女人总是比男人感性。

    “是这样吗?可是孩子除了是美好的纪念品,最好有父母双方的关爱,我的孩子我要看着他一天天平安长大,从孕育开始。我当然想要我们的孩子,至少一个,但他必须在我全力关注的条件下来临,不是像现在这样居无定所,你说呢?”他像是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试图掩饰自己,笑道:“真想象不出你当奶爸的样子,所以我才特别好奇。”

    “女人会因为好奇突然生个孩子出来吗?”奥利皱起眉头。

    “有些人会吧。女人从天性和生理上,对孩子都有一种好奇和向往。男人呢?是否觉得孩子是征服性的胜利品?”

    “胜利品?我不知道其他男人,但对我来说,孩子是那么宝贵稚嫩,是非常无辜纯洁的小生命。所以从创造者的本能上,我想尽一切能力来保护他,疼爱他,给他创造好的条件。”

    “不管教他吗?”这回轮到蓝雅皱眉头。

    “有很多种教育方法。我会喜欢做孩子的朋友,跟他谈心,而不是强迫他、扭转他去做什么。”

    “听起来我已经觉得你是合适的人选,真想试试。”她搓着两手,又笑。

    他却严肃起来:“眼下真的不行,不能儿戏,咱们要做好防范工作。让你在颠沛流离的野路上怀孕生子,我不行。这条件也太糟啦,是我们为人父母想给孩子承受的吗?你不会偷偷在安全套上动手脚吧?千万别拿我的老婆孩子开玩笑。”

    “看来我想在你泳衣上扎针的企图不能实现啦!好吧,你说得在理。可你忘了,湖里那两次蛙泳,我们没来得及防范哦。”她偷眼看他。

    他脸微微有点变色,转头盯着她,恨恨道:“看来我要防的人恰恰是你。”

    “你最好时刻穿着scubadivingsuit(潜水衣),哈哈!放心吧,我估计那两次漏网,小蝌蚪们都游到了湖里。”她大笑,一语双关。

    的确,奥利喜欢孩子,可是看看眼下情形他也知道不是要孩子的时候。万一他有个好歹,孤儿寡母太苦,他要让自己的孩子在爱和安全中孕育和成长。如果没有把握,宁可不去制造一个无辜的小生命,母子受累。

    蓝雅望着他专心开车又若有所思的眼神,心里一阵感动,毕竟他能考虑孩子和母亲的境遇,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这样。

    她曾见过很多国人肆无忌惮地让女人怀孕,反正怀了再打掉,没什么大不了,孩子和女人的身心健康没有列在很多男人的首要保护范围内。大多数男人纵情声色时,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往往也因为不会保护自己而导致身败名裂。

    她记得从小在学校里就没有性教育,更别提生理课老师能教大家做好防范措施。其实练习往黄瓜上戴安全套,对男孩女孩都是保护。这些在中国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你是从你老妈胳肢窝里蹦出来的,很多人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教育孩子。

    于是不难想象,在中国,多少无辜男孩女孩因为憋不住青春的萌动犯错而改变命运。而对青春萌动本身的错误不洁感,也让他们对生命的认识和尊重大打折扣。

    从奥匈边上进入克罗地亚时,她掐掐时间,不得不向“领导”申请后,用路边公用电话跟mc简单说了几句。

    mc很知趣,电话里没多问,只说明他和馒头打过招呼了,前夫对蓝雅回中国的说法没有疑问。蓝雅再三致谢,mc说了一句:“放心吧,我是你永远的后盾,在外面记得照顾好自己。”

    挂下电话,蓝雅感动不已。除了一个馒头,天下其他人对她真是没得说,结交到这么多知己良朋,又得以跟爱人团聚,她简直是满世界最幸运的人。夫复何求?

    此刻想起水母城,已经变得那么遥远,路边的景致如梦一般向后飘逝,她突然想起这样几句诗:

    这是最好的生活

    最美的风光就在眼前

    最伟大的文明就在身后

    最想要一起的人就在身边

    但是女儿和工作呢?得找个机会跟小蝌蚪通话,她肯定想妈咪了。这期间单位主管曾发来慰问短信,她不便多说,只能简单地回复:对不起,我要请长假,病好了,家里却出了点事情。主管答复她,可以批准她提前休4周夏假,但因为她还没有做够带薪休假的权限,只能是无薪休假。

    这样最好,但是4周过后呢?4周后什么情况她感到自己无法预测,现在只有眼下,明天都不是很确定。

    “你没有跟小蝌蚪说话?”奥利边开车,边关切地问。

    “再过一段时间吧,我怕直接和蝌蚪她爹联系他得知我的所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说着,她觉得自己很cool,也有点悲壮,心里挂念女儿但不好太明显,那样会给奥利增加压力。

    “这样,到了目的地后,你用当地的网吧电脑注册一个临时的skype账户,选择不显示号码,不绑定手机号,这样你可以用网络视频见见女儿。很多恐怖分子之间用skype联系,警方都查不到。”奥利老练地建议。

    “这方法好。”她淡定了一点。想到女儿粉嫩温热的小脸,再想到自己要用恐怖分子的联络方式见女儿一面,她黯然地闭上双眼,佯装睡觉。

    平静下来,她突然回过味来,问道:“之前你为什么不用skype来联系我?”

    “因为通过追查给skype网络视频付款的银行卡,还是能挖出付款人来。恐怖分子中黑客大有人在,黑客是盗用别人的银行卡来使用skype通话。普通的skype短信不加密时,还是能搜出发信人的ip地址来,和普通邮件一样。”

    “噢,明白了。”她又闭上眼睛,这下暂时是心静如水了。

    穿过克罗地亚时,蓝雅想起不久前,在去往阿尔卑斯山的火车上听到的《克罗地亚狂想曲》。那狂想曲也许预示她将来到波黑地区吧?只不过当时她没领会到,人生真是奇妙,充满各种可能性。

    从克罗地亚穿越波士尼亚,边境检查哨简单到紧挨着农田,检查人员只困倦地瞄了一眼两人的证件,正眼都没看他们。

    每次看奥利拿出证件,蓝雅总要控制住自己强烈的“求知欲”。

    尽管答应过不问他的身份,她仍然很想看看他护照上的名字,这到底是高仿护照还是真护照呢?奥利是他的真名吗?他似乎对他的护照很小心,总是贴身带着,她想看除非是趁他睡着的时候,但万一被他发现不知会是何种尴尬。

    他到底是匪是谍,她已经不想知道,至少在现阶段是这样。她心里已经承认他说得对,她确实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这日,经过长途跋涉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波士尼亚南部历史悠久的古城摩斯塔尔(mostar),波士尼亚是前南斯拉夫的一部分。

    波士尼亚15世纪时被土耳其人入侵,成为奥斯曼帝国的西陲。19世纪被奥匈帝国吞并,变成奥匈帝国的东陲。1914年,奥地利费南迪大公造访波士尼亚首都萨拉热窝被刺,引发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后被并入南斯拉夫。

    摩斯塔尔建于15世纪,位于萨拉热窝东北角80公里处,城内至今矗立着奥斯曼帝国的清真寺,绵长壮观的内雷特瓦(neretva)河穿城而过。

    河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土耳其石屋,沿着长长的鹅卵石小街走进去,是熙熙攘攘的市井。街市两边的小铺头堆满各式香料、布料、刀剑和镀金镀银的中东饰品。异国情调的餐馆酒肆比比皆是,满身中古风情的waitress甜笑着穿梭其中,当年奥斯曼帝国的繁华盛世顿时浮现眼前。

    鹅卵石小路上,走着打扮娇俏新潮的***少女们,大胆的短裙高跟鞋和夸张厚重的首饰,宣示她们是入世已深的现代回教徒。

    眼前这一切歌舞升平岁月静好,又怎能和逃亡搭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惜人世间太多事情,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

    蓝雅隔着河岸眺望这座岁月沧桑的古城,它一片祥和又弹痕累累,显得矛盾纠结。

    mostar本意为“桥的守护者”,古城守护的那座“老桥”(starimos)是著名的拱桥,此刻就横立眼前。

    翠绿幽深的河水自桥下奔流不息,半月形的桥身和它在河面上的倒影恰好连成一个圆环。这座传奇性的鹊桥,年年岁岁等着河水来实现团圆。

    这桥历经了五个世纪的苦难,一直奇迹般地安好,却被90年代的波黑战火摧毁,战后经历数年才慢慢修复好,战火残痕却掩盖不住它的清幽脱俗。

    望着碧水悠悠的拱桥,蓝雅想起紫心爱唱的一首歌。那首著名的“啊朋友再见”来自前南斯拉夫的电影《桥》,一度在中国广为流传,怀旧的老前辈听到这歌没准都会热血沸腾起来。

    也许因为紫心的军队家庭背景,她时常喜欢唱雄赳赳气昂昂的革命歌曲。也或者因为她那小男友“萨拉热窝”,她挺喜欢提起波士尼亚。正因为如此,蓝雅才容易想到波士尼亚这个还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

    歌词隐约是“啊游击队啊,快带我走吧,我实在不能再忍受……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记得一次紫心唱完还瞎贫“先插牛粪再插花好一点,遍地牛粪鲜花艳”……想到这里,蓝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奥利看她莫名其妙爆笑,来了一句:“有你多了很多笑声,你好像并不担心。”

    “担心什么?你是大英雄,会保护我。”蓝雅大剌剌地说。

    “总算听到了这一句,我从匪徒到大英雄,几天之内华丽转身。”他打趣,跳下车去给陆虎加油。

    的确,重逢后的隔阂随着这些天的耳鬓厮磨逐渐消退殆尽,他又变回了从前的他,她每晚在他臂弯里入睡,那种贴心的安全感又回来了。看来“与敌共眠”的陌生感,只是她适应真实的他必经之过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奥利仍是奥利,她依然是她,这谁也改变不了。

    真的,眼前这景观带有《桥》那首歌中浓浓的味道,或者是蓝雅想家了。是啊,出来有些日子了,蓝雅其实很想念女儿和闺蜜们,女儿会哭着叫妈咪吧?紫心还在跟阿奇斗智斗勇?不知彩卿和海基到底怎样了?小丽肯定还在任劳任怨。

    奥利很快加完油跳上车,打断了蓝雅的思绪:“河两边都是餐馆但有点拥挤,我们先把车停好,往里走走,找个幽静的餐吧,用那里的电脑搜住处吧?”

    “你是领导,听你的。”她有点儿心不在焉。

    两人手拉手走在古城的石路上,很有一种时光穿越的错觉。路面的鹅卵石因为历史悠久已经很光滑,但依然凹凸有致,有点硌脚。

    他们没有目的和方向,跟着感觉走。左拐右拐后来到了一处天然石穴改建的club,叫做阿里巴巴,石壁上千疮百孔青苔斑斑。最关键的是,用这儿的网络找到了很不错的住宿地,真是芝麻开门了。

    住地濒临一处山清水秀的公园,石砌的小楼里,楼顶那间房是他们的。推开后窗,是欢歌奔腾的内雷特瓦河,衬着高耸入云的石岩峭壁,四周绿树成荫,简直来到了桃花源!蓝雅站在窗前,不断地惊叹。

    “你开心就好,我喜欢看见你笑,看来你选对了地方。”奥利放好行李,从后面轻轻揽住她。

    直觉告诉他,逃亡之旅告一段落,可以在这儿稍作停留,至于多久,再说吧。作为游客,住太久也不正常,住久了难免和当地人产生互动,那样会留下踪迹。

    终于,趁奥利洗澡时,蓝雅有机会偷看了一眼他的护照。上面赫然是他告诉她的名字——奥利·瑞斯·安德森,国籍北欧,未婚,她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傍晚,他们手挽手散步出去晚餐,从这儿到彩虹拱桥有段距离,但走起来满眼风景便不觉得远。金色的落霞给人镶上一道金边,蓝雅正好身着黄色长裙,裙裾随余霞飘飞,如风中一朵楚楚动人的水仙花。

    徒步走回老城河岸,看到一处餐馆的阳台正对河面和彩虹拱桥,景色不能再美了,就这儿吧,蓝雅不肯走了。

    她点的是烤鸡沙律,奥利要了烤鱼。等奥利的鱼上桌时,蓝雅简直要后悔了。盘里数条整鱼煎炸好,配着鲜亮的生果蔬菜和柠檬,盘中还插上最肥美的鱼肉烤串,非常壮观,这生猛海鲜让人食欲大振!

    奥利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羡慕嫉妒恨,很自觉地把自己盘中那条最大的鱼挪到了蓝雅盘中。她还谈心不足地抢了他几块柠檬,开怀大吃起来,最近她特别能吃。

    本地的餐后甜点颇有创意,末了添一杯香浓的土耳其咖啡,听流水淙淙,看暮色悄悄降临。桥上蓝蓝绿绿的夜灯亮了,天光水色变幻莫测,人被笼进梦幻中。

    食客渐渐多起来,店小二跟邻桌游客攀谈,热情地指向阳台的一角:“看,当年炮弹就落在这儿,只差没砸在我头上了!”

    奥利和蓝雅只是充耳不闻,和一般旅游不同,他们不便和任何人搭讪,产生交集,给人留下印象。

    正在这时,进来了两个游客,他俩点菜时的英语明显带有德国口音。两个大男人结伴旅游平时不多见,也许公务在身?但出差的男同事之间不苟言笑更是少见,一般军人警察的动作气场与常人不同。

    奥利坐在那儿耳听八方,高度警觉起来,示意蓝雅叫店小二过来买单,两人便即刻离开。

    出来夜风一吹,奥利也不想惊动蓝雅,若无其事地和她打趣:“那小小一杯咖啡,不会让你亢奋一整晚吧?今晚我是打算贡献出去了。”

    蓝雅是典型的咖啡因过敏,喝一点就睡不着觉,可她老忍不住对咖啡的喜爱,喝多了亢奋过度,行为说话跟酒醉无异。

    “那你刚才不拦着我?”她嗔怪道,土耳其咖啡确实强劲,今晚别想睡觉了。

    “你开心就好,不想劝你。听你大笑,看你眉飞色舞,觉得生活特别有滋有味!”

    “这么说你可以陪我去酒吧喝小酒啰?”她丝毫没有觉察到刚才餐桌上的微妙。

    “买几瓶带回去喝吧,我挺享受你醉迷迷的样子,在外面喝醉了就不是我一人独享了。”他不动声色地笑,嘴边的酒窝在夜里更醉人。

    “你真是奇葩,独爱看我醉咖啡醉酒,自己还要忍住一滴不沾,怎么做得到?”

    “我对烟酒咖啡一向没感觉,味道太差,被这些东西操纵,不值。”

    “操纵?”

    “没错。烟酒咖啡不但味道差劲,还会上瘾,上瘾后人被左右,还是不沾最划算。”

    “这么说,你肯定也不嗑药,比如任何麻醉剂、毒品?”她终于借机问出了自己一直疑虑的问题。

    “绝不。”他简短有力,不给她深究的话头。

    拎着几瓶葡萄酒回到住地,奥利还是没忘记刚才餐馆里两个可疑男人,于是对蓝雅说:“你会剪发对吧?”

    “对啊,我还经常对镜自剪呢,你要我给你剪短头发?”她早已看奥利的长发不顺眼。

    “你帮我修修就行,最好帮你自己换个发型,染个颜色。不是让你染成alias(双面女谍)那样,而是怎么能改变一下平常的模样,又不引人注目。”他建议。

    “那太没问题了,你忘了我是学服装设计的?以前在中国时曾经做过造型师,有实际经验。明天我到商店买一些用品,然后重新给咱俩造型一下。”

    “厉害,你真是个宝。”

    “既然你变成了中年大叔,好像我得跟你匹配吧?要不我也来个花白头发?”

    “不行,那样你脸上太假,没皱纹。”

    “放心吧,包你满意。”

    尽管暗流汹涌,俩人还是把轻松欢乐进行到底,本来就聚少离多,现在终于双宿双飞,俩人都有抓紧时间享受幸福的迫切。潜意识中,奥利没有放松警惕,也紧紧把住“她不知道才最安全”的关卡。

    说干就干,次日中午蓝雅买回一堆东西,开始造型。下午时分看镜子时,连奥利自己也吃了一惊,赶紧和护照上的照片对了对,这才放心。但放下护照他心头一震,镜子里的造型很符合护照上的照片,这证明蓝雅背着他看过他的护照了!

    他心里“飕”地凉了一下,看来她并不完全信任他……记得照那张护照照片时,他特意把头发留长,让前额几畧长发遮住眉角伤痕——上次在东欧枪战落下的,这道痕比较浅。将鬓角留长,是为盖住鬓角那道旧刀疤,幸亏他生来是络腮胡。

    这也证明她显然没翻到他另外两本护照:德国和罗马尼亚的,这两本他藏在背包的内夹层里。

    眼下蓝雅把他的头发剪得半长不短,染成棕黑色,连眉毛和胡子也都染成棕黑色,这颜色在南欧东欧不扎眼。她还给他搞来了花格子衬衫和灯芯绒裤子,这些并不符合奥利平日穿衣习惯,认识他的人可能也联想不到是他。

    蓝雅又把她自己的长发剪短,盖上一顶有点发黄的小波浪齐肩假发,很多在外旅游的亚洲女人都是这种发型。半长头发偏分改变了脸型,再戴上茶色的圆形墨镜,换上当地二手店搞来的衣服,简直判若两人!

    “你知道我从来不穿棕色和蓝灰色,但考虑到这些颜色符合你的不起眼要求。整体颜色一变,人的气质也变了,原来个性化的我,迅速融入波黑的人流中。怎么样,我这私人造型师还算合格?”她摆个姿势,俏皮地问。

    奥利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你被聘用了!”

    是的,要让人认不出你来,不就是要打破平时的着装习惯吗?蓝雅领悟了这一点,或者她本身就有这方面天赋特质,奥利看着她,暗暗称奇。

    “好了,我已经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这样我们可以出去游玩了吗?”她调皮地冲他眨眼。

    想起昨晚那两个可疑男子,奥利果断地摇摇头,说:“你自己改装出去转一转,快去快回,留意看看有没有尾巴。”

    “好的,我去去就来。顺便买点大饼和小菜,反正有冰箱,这样不用每天出去觅食,你乖乖在家等我哈。”蓝雅一心想着要网络视频见她的小蝌蚪,不能再等。

    折腾了半天,她终于用skype见到了女儿。可恶的馒头把女儿往电脑前一放就走开了,小蝌蚪抓舔着麦克风东看西看,就是不知道要看屏幕上的妈咪。蓝雅费劲地叫了半天“茉莉,看这边,妈妈在这里”,女儿才看见她,笑了,咿咿呀呀地伸手抓屏幕,要抱抱,明白妈咪看得到摸不着时,满脸茫然,撇着小嘴想哭……

    走回住处的路上,女儿可怜兮兮的样子,重重地压在了蓝雅心头。但心再乱,她也没有忘记奥利的叮嘱,于是突然一个反转,像锻炼身体的老人那样,向前倒退着走。正好这日风大,这样走并不算奇怪。

    这一反转,果然让她发现真有异样。有两个男人一前一后,似乎和她一路。她有意停下买吃的,那俩男人便一个朝前走了,另一个却滞后。她再故意拐了个弯后,过一会儿就能看到这男人有意无意跟上来。不好!这一定就是“领导”所说的尾巴了,怎么办?

    她凝神想了想,记得这一带有个按摩室,于是依照记忆跑进了按摩室。按摩一个小时后,她趁按摩的不注意,从员工的休息室后门溜了出去。正好看到街边停有出租车,趁夜色降临,她坐上出租车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尾巴才回到住地。

    这一路上,她不断地出汗,仿佛穿越到了谍战的年代。

    等跟“领导”汇报过情况后,他沉吟再三,决定马上挪地方。两人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毋需跟谁打招呼,下楼开了陆虎就走,有车就是方便。

    驶离老城区时,周围的景物仿佛在逐渐褪色,一点点成为黑白老照片。

    蓝雅这才清楚看到,摩斯塔尔古城外围有社会主义时期的建筑,单一、清心寡欲;加上许多被遗弃的残破房舍,看起来让人焦虑抑郁。她有点后悔来了这地方,似乎空气中云层中的某种不祥气息,左右了她的心绪。

    领导做主,一口气往南开30公里,到达了依傍着内雷特瓦河的中古小镇波契泰利(pocitelj)。

    波契泰利和摩斯塔尔不同,清净很多,因为战争中完全被毁,很多原住民都搬走了。除了山丘上黄白青白相间的碉堡和石头屋,其他大部分建筑都是战后新建的。部分石头屋仍有居民,很多残破的则已经人去楼空,有点悲凉。

    奥利把车停在山脚下,让蓝雅等着,自己往山上的民居走去。

    这样美丽的山景,除了几个闲散小摊,见不到人,安静得让人不安。路边有个小小水果摊,她走过去,买了些桃子杏子。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

    居然真让他在山坡上找到了一处留宿的农家民居,是石楼上一间小小的简陋房间,类似阁楼,这下还真成阁楼之鸟了。农家的锅碗瓢盆和厨房在不忙时可以借用,倒是能做饭,这一点点自由如今变得弥足珍贵。

    农家后院里自己种的黄瓜西红柿,自家土鸡下的蛋乃至土鸡,也可以隔三差五卖给住户。已经算是很幸运,两个同林鸟暂且栖下身来,但又能栖息多久呢?

    “在这儿停留三个星期,咱们再上路。”领导看来很精准,蓝雅就不再说话。

    虽然少掉了花花世界里的娱乐,日子也过得很快。这一天实在闷得很,蓝雅下山去上网,想用视频看看女儿。

    在这种地方这种状况下,只能偶尔从电脑上看一眼女儿,她总觉得有股说不出来的悲哀。馒头倒是不催她,懒得理她,似乎更愿意cancle掉她这个亲妈,以方便那个狐狸精名正言顺来做女儿的妈。想到这一点,她气恨难消。

    本来她已经走回到住地的门口,可是想了想,又往山上走去。有时和奥利上山散步,风景还不错,散散心吧。

    从山顶上俯瞰下来,整个小城一派清真气象,古朴粗犷,碧绿壮观的河逶迤蜿蜒。又是内雷特瓦河,它泛着青幽幽如深绿翡翠的水色里,沉淀了多少神秘的传奇?它浩浩荡荡流经萨拉热窝、摩斯塔尔和脚下的石头城,真是个神奇所在。

    山风萧萧,呜呜地吹过一些远看像坟包的清真建筑,尽添了几分苍凉。

    蓝雅站在山巅任风吹,思绪万千。那天跟踪她的两个男人,到底更像便衣警察还是匪徒、特工?这一路上,两人虽表面逍遥,但内心是揪紧的。

    她很想问他,这些人是追兵吗?到底是什么人?可不知道为何,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也许问了,便多少藏有“为什么你被追捕”的责怪之意。是她主动找到他,跟他亡命天涯的,过多追问只能让彼此尴尬,平添猜疑。既已主动陪他跳进泥潭,太多追究,等于是自扇嘴巴,她更不可能去扇爱郎。

    她试图闭上眼去感应,但她感应不到。唯一能判断的是,有一股戾气在向自己靠近,这也预示她将有好一段时间不能下山用网络见女儿,虽然奥利没有明确禁止她,她还是想自觉一点。

    单位给的四周假期已经用完,再用什么理由跟单位延假期呢?难道就这样抛下女儿和珍贵难得的工作,跟着奥利亡命天涯?这种藏头藏尾、疑神疑鬼的日子,何时才能见天日?她憋得难受,真想在这山上大吼几嗓子。

    她盘腿坐在石头上,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信号很弱。等了半天,才看到已经有无数条短信,单位的、紫心和小丽的……她啪地合上手机,果断地关机。反正又不能回,不能使用手机还不如眼看不见为净,省得心烦。

    这些烦恼牵动着五脏六肺,她不忍多想,多想无益,于是急急地往山下走,出来半天了。

    这个山包很陡,脚下的大鹅卵石很滑,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她只好转过身,手脚并用地往下爬,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膝盖擦着石头往下滑,直到腹部顶上了一块凸出来的石头才被卡住。下来是下来了,但膝盖被擦破了皮,一片辣痛。

    等她站起来往山腰走时,腹部突如其来地一阵绞痛,大姨妈非要这时候来,真是!她悻悻地,捂着肚子三步一停地走回到住地。

    这时奥利正坐在窗前看书,他最近足不出户,总在看随身带的这本商业著作。

    看到蓝雅,她关切地抬起头,问道:“怎么啦?肚子疼?”

    “没事,女人病。”她摇摇头。

    “赶紧躺下吧。”他去扶她躺好。

    她越来越痛,额头的汗都出来了,躺在床上眼冒金星,该死的大姨妈,这次卡得死死的半天下不来。她上卫生间蹲了半天,简直恨不得跪下来了,最后才感觉有大血块扑通下去了。

    半夜里,她已经站不起来上卫生间,觉得自己像个水龙头哗哗地往外流水,下腹痛得像是身体从那儿被捅开了。

    迷迷糊糊地,她觉得浑身上下被河水淹没,湿粘粘的,就像奥菲莉亚那样一点点侵入水中……朦胧中,她看到奥利在忙着抱起她,把她下半身包裹起来,再换床单,床上一片黑红……

    白天,她醒了过来,觉得腹部空荡荡的少了一块,她抱着腹部蜷缩着,仍然很痛。

    “喝点水吧,你出了很多汗。能发汗就好,后半夜你发烧了,我差点送你上医院。你流了很多血,很吓人!”奥利俯下给她擦汗递水。

    “女人嘛,每个月都要留血牺牲。”虽然自己也觉得很不对劲,但她不想让他太担心。

    他凝重地看着她,一字一顿低沉地说:“你确定这真是例假?我觉得你很可能是……流产。”

    “不会吧,你是说我自己怀孕了居然不知道?我生过孩子,不会这么离谱的。”

    “你自己算算日子,我觉得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的声音很苍凉。

    “你别吓我,这样我的罪过太大了,我要你进被窝跟我一起躺着。”

    “我先看看要不要换床单——昨晚太吓人了!”他摇摇头,掀开被子,又给她垫了一层,才躺到她身边。

    “你是不是生气了?你也要但责任的吧,万一真的是那啥。”她搂着他的脖子。

    “我真有点生气,怎么那么倒霉。有点担心你身体吃不消或者落下毛病,你还是上医院吧,医生能确认一下,能处理好。”

    “你要处理我啦?我不去。”她耍赖。

    其实即使是意外流产她也不怕,既然烧退了,她不想去医院惹那个麻烦。又要登记又要写病历,难免留下痕迹。再说了,不去医院她当是例假;去了医院真证实是流产,她会恨自己。所以奥利劝她半天,她死活不动窝,她比他倔。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我会调理好自己,反正该上路时绝不给你添麻烦。”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又添了一份更甜蜜的沉重。如果这真是他的骨肉,能留下该多好……她不能再顺着这方向往下想,太痛,还是宁愿相信那是难缠的大姨妈吧。

    终于又到了上路的这一天,她仍然有点衰弱,但能和奥利在一起,总算是最大的安慰。

    告别小山村后,陆虎一路再穿回克罗地亚,向匈牙利开去,似乎奥利心中有数。

    这天是周末,马上要到匈牙利边境了,他们停车打尖。正好有公用电话亭,蓝雅过去拨通馒头的电话,草草和女儿说了几句话,不停地抚慰女儿:“妈咪就来,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女儿的哭声和蓝雅自己的谎言让她万箭穿心。

    她顺便从小店买了包骆驼,就势在路边吸起来,这是桑娅惯抽的烟。点着一根,吐出烟圈,她其实不真正吸进去,只是寻求这种烟雾缭绕的飘渺独处。

    她停靠在路边的灯柱子下,抬眼看着春天的各种不甘,在夏季来临之际挣扎着,微雨飘飞。她吐出的一波波烟圈被雨打湿,被最后的春寒料峭撕裂成丝丝缕缕,如银灰色的头发浮荡在空气中,弥留不散。

    就那么稍稍放纵了一小会儿,她便默默地回到车上。

    奥利定睛看着她,问:“小蝌蚪还好吗?”

    “她要妈咪去接她。”她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手里那包骆驼。

    他揽过她,摩挲着她的头颈,问道:“我看你是想家了,你想回去吗?”

    “女儿是关键,我不能扔下她,真的太想她,不能没有她。”她强忍喉头的哽咽,身子微微发颤。

    “我明白,而且你需要回去休养生息一阵子……再一路颠簸下去,不知要把你弄成什么样子。”他语重心长地说,眼睛的颜色在变幻,蓝绿不定。

    “一阵子是多久?”想起又要离别,她五脏六肺揪成一团。

    “两个月,够吗?然后你带上女儿回到木屋去找我。”

    “那之后呢?”

    “那之后再说吧。也许等情况平稳下来,我们一起到美国或者你喜欢的英国去。反正小蝌蚪还小,不用上学,你在家照顾她。但愿与世隔绝的日子不用过太久,不然对孩子健康不利,人毕竟是社会的动物。也许等她长大了,再回去找她爸爸,你可以跟前夫商量,就说带女儿回中国发展,行吗?”他征询道。

    “我试试看吧。但那样是否太拖累你了?”她望向他,下意识地觉得不是很妥当。

    “一个人失魂落魄实在没意思,我在三十岁来临之际成个家,也不算过分吧?男人的责任不就是养家嘛。”他说着,目光沉寂地看着挡风玻璃外伸向远方的路。

    “你对自己要求很严格,难道有谁禁止你成家?”她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是个跟组织吃饭的人,一切行动听指挥,我签的合同规定外派不能带家属。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安置好你,只要你和小蝌蚪在我派驻的地方落户,不也和我们在水母城时一样吗?唯一区别就是你要深居简出,小蝌蚪不能见爸爸。”

    “好吧,你指着组织吃饭,我们母女俩指着你了。前面就是边境,不如我自己坐车到匈牙利,再转飞机回水母城。”她低着头,说出这句自己难以忍受的话来。

    “我送你,反正横竖要过国境。”他声音暗哑。

    “别固执,固执的人没有好果子吃。你往左边的岔口去吧,列支敦士登是小国,边境检查比匈牙利肯定松散多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是呵,纵有千恩万爱,人间岂有不散筵席?而作为母亲的她,又怎能狠心丢下才牙牙学语、哭喊着要妈妈的女儿?离家多日,此刻母爱在驱动着蓝雅,饱受思念女儿的折磨后,她已经归心似箭。

    这对苦命鸳鸯彼此思念了那么久,经历了那么多,此时此刻不得不再次面对分离。即便是暂时的别离,两个人心里也在惧怕无常。生活太无常,走差了一分半毫,便有可能失之交臂;而杀千刀的无常,已经屡屡在他俩身上留下了伤疤。

    两人紧紧拥抱如交颈的天鹅,在车中久久相拥,只想这样一直到永远……

    “两个月,只是两个月而已。期限一到,管馒头同不同意,我偷偷去幼儿园抱过女儿就走……”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却止不住眼泪横流,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打开了车门,一边往外退一边深深凝视眼前人,她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印进心里。他俩交合的手指一节节在对方手中退出,直至完全散落。

    他扶着方向盘,扭头看着他,眼神复杂,缓缓说出一句:“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说完,她猛然关上车门,泪眼婆娑。

    两人都在等着对方先转身离开,僵持着。她固执地站在路边,缓缓冲他挥手。最后她赢了,她目送他驾着陆虎绝尘而去。

    她身后是匈牙利,他奔向列支敦士登。她就站在原地,和春雨一起,泪雨滂沱。

    雨幕中,她再次看到灾难古城摩斯塔尔的那座彩虹桥,碧水流淌的桥头刻着“don'tforget.1993”……而对她蓝雅来说,刻在她眼里心里的,将是“don'tforget.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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