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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53

作者:苏芸        书名:欲望悬崖        类型:其他类型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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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u望悬崖49

    林润断然想不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一愣,惊讶和心虚一闪而过,然後那些都沈淀了,沈甸甸地坠在他的口,让他有了种破釜沈舟般的决心。

    “爸,我知道我以前太不像话。”林润看著父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不过这次不一样……我是真喜欢他。”

    意料之中的愤怒没有出现,林凯书半睁著眼睛,仍然是不疾不徐的语气,字字语重心长。

    “林润,从小到大我没有约束过你什麽,我总想著让你自己去索,早晚有一天你能够成熟。但是现在我等不了了。”

    “爸,你肯定没事,别想太──”

    “你让我说完。”林凯书打断他,然後按了按氧气管,慢慢地喘x了一会才说,“林润,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总觉得自己是对的。但越是这样就越会犯错,当你觉得自己不对的时候,往往就来不及了……”

    他的脸se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汗,林润慌忙地说道,“爸,你别说了,休息一会。”

    林凯书却置若罔闻地说下去了,语气有些断续,一字一字都很用力,“林润,我走过许多弯路,我知道那些路是走不通的。我在的时候,不管怎麽样都能拉你一把,但是我就要死了……”

    林润颤声说,“爸,你不会死。”

    “林润,你必须和他分开。我不指望你有多大成就,但是你至少要有一个……”

    他的声音越来越细弱,脸se渐渐苍白如纸,林润慌乱地叫著他,然後才想起来去看监护仪。

    密密麻麻的波动起伏。

    他跳起来,拼命地按著呼叫铃,大声喊著人,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麽久,一个年轻医生终於快步走进来,身後还跟著一个睡眼惺忪的护士。

    他只看了一眼监护仪,脸se立刻就变得凝重了。抢救车被飞速地推来,j种y物一齐注进去,林凯书的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本不能平卧了。

    全部医嘱都下完,医生示意林润跟他走,两个人来到办公室,医生匆忙地在一份文件上写了j个字,然後递到了林润的面前。

    标题是五个黑的大字,每一字都给了林润狠狠一击,他捧著那张病危通知书,突然发觉自己完全读不懂其他文字的含义。

    “我爸是不是……”他始终没办法说出那个字。

    “他现在出现了心衰和肺水肿,”医生凝重地说,“情况还是很危重的,很可能会有危险。我们会全力抢救,但是也希望你有个准备……在这签个字吧。”

    握著笔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著,林润感觉到手心里cs的汗,那一瞬间,父亲的生命仿佛就悬在他颤抖的手指上,风吹即灭。

    让我爸平安,落笔的一刹那他在心里说,只要我爸平安,让我去死也可以。

    天亮的时候林凯书的情况终於趋於平稳,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林润坐回床边,看著衰老了许多的林凯书,突然有种疲力竭的感觉。

    “林润。”

    听见的父亲的声音,林润立刻弯下腰去,“我在这呢。”

    “林润,你要和他分开。”林凯书嘶哑而费力地说,“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疲倦的感觉再次占据了全身,犹豫和挣扎都平息了,林润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坚守什麽,或者思考什麽。

    “林润──”

    “爸,我知道了。”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同时感到一阵轻松与疼痛,仿佛卸下了口的一块巨石,连带著撕下一大块血淋淋的p。

    然而他别无选择。

    除了那天夜里的一次小抢救,林凯书的情况逐渐愈趋平稳,早搏逐渐减少了,血压也慢慢恢复正常。

    因为没日没夜的看护理,林润瘦了一大圈,母亲也明显地憔悴了。倒是林凯书本人,神逐渐恢复,虽然还不能下床,却已经在接待访客和偶尔看书了。

    自从那天林润答应了他,他整个人就处於一种平静从容的状态里,仿佛无论是他的病,还是等待著他的审查,他都毫不担心似的。有时候林润看著自己的父亲,就觉得他一定是做了某个重大的决定,才能露出那样的笑容──可是究竟是什麽决定,他却一点也说不清。

    不管怎麽样,父亲的身好转总让他很欣,在父亲神好点的时候,他常常读报纸给他听,就像他刚识字的时候那样。父亲没有别的ai好,只是喜欢喝茶,林润就费心找了最淡的第一批新茶来,限著量,每天给他泡一点点。

    他们仍然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沈默著,然而这种沈默和从前大不相同。在住院的这段日子里,父子俩少有地朝夕相处著,仿佛要把从前的时光都弥补回来似的,格外地融洽和乐。

    那天下午林润正在洗用过的碗筷,旁边的电话去突然响了起来。他以为是母亲打来的,随意地接通过,响起来的声音却让他长久地怔住了。

    “林润,”史少诚的声音如常,语调里却又种说不出的倦怠,“你在哪?”

    林润没回答,只是问,“怎麽了?”

    “最近我家出了些事,所以没顾得上跟你联系。常靖嘉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林润转过身靠在洗手台上,背抵著冰凉的镜面,常靖嘉、史少诚和许许多多的事一起涌上了心头,这麽多天里,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

    又或者说是他不愿意去想,每当坐在父亲的病床旁,那些人和事浮出水面时,他总是要固执地把他们压到思想的深处去──有什麽好想的呢?

    父亲的病,常靖嘉的审判,不可避免的死亡……他完全没有办法思考这些。

    “林润,”史少诚略有些迟疑地叫他,“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你要明白,我──”

    林润打断了他,无意识地把s淋淋的手在k子上蹭了两下,他听见了一个声音在说话,果断决绝地,很不像他自己。

    “我要见你。”那个声音说,“现在。”

    於是终於要真相大白了,我很是开心……

    yu望悬崖49

    见面的地点约在金环,大抵是因为隔离审查的缘故,两个人的家里都不方便。林润早到了二十分锺,还是一进屋子就看见了史少诚,他靠窗坐著,面前一只烟灰缸,里面横七竖八的满是烟蒂。

    林润拉开椅子坐下,正是饭口,包厢外人声鼎沸的,一派热闹。史少诚掐灭了烟,微微笑了笑,“想不出来哪安静,g脆找了个最吵的地方。”

    林润点点头,“挺好的。”

    热闹和嘈杂至少是一种掩护,能够给人一种的安,可以自欺欺人地相信,自己要面对的事情既不严峻,也不残酷。

    “最近我家出了点事,”史少诚扔下烟头,“一直腾不出时间来。”

    “我也是。”

    虽然说的是实情,这样随口附和倒有点像敷衍了,两个人都沈默了一会,感到一阵轻微的尴尬。

    “林润,”史少诚又点著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才说,“常靖嘉的事,我们得谈谈。”

    林润看了看他,才发觉他明显地消瘦下去了,脸颊两边都有了浓重的影。

    他点点头,“行。”

    “你准备让我道歉,但我没这个打算。”史少诚说,“这件事上我没有什麽该道歉的地方。”

    林润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惊讶,“你觉得你做的都对?”

    “我哪里不对?”

    他从来没这样针锋相对地和林润说过话,林润一时间惊讶到反驳,只是盯著他,竭力做出点嘲讽的神se来。

    “林润,难道你现在还想包庇常靖嘉?”

    “我是很後悔,没能包庇他。”

    “你包庇他已经够久了。”

    “是。”林润点点头,“那我也是共犯,麻烦你再去检举我一次,反正g起这种事来,你最在行。”

    史少诚狠狠chou了一口烟,仿佛再控制著自己不要发火似的,然而那两条浓密的眉ao还是皱了起来,三条深深的沟壑。

    “林润,你到底搞清楚没有,常靖嘉杀了人,还在贩毒!你不管怎麽不分是非也应该有个底线!”

    林润挑衅地看著他,“我以为你也有底线──至少不该g出这麽恶心的事。”

    静默了一秒,然後史少诚缓缓地开了口,语气是极其灰心和失望的。

    “林润,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他没有说是哪种人,林润也不想去问,总归是种和他截然不同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麽他所做的决定也许并不是完全的错误,林润这样想著,徒劳地想要给自己一点安。

    “不管我是哪种人,”林润把手指在桌上叩了叩,慢慢地说,“我绝对不会搞的别人家破人亡。”

    “他们父子是咎由自取,常兆民徇s枉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也知道──”

    “那史建明呢?”林润笑了笑,“只有史建明最***g净?”

    他自己都难以理解那句话里微妙的恨意──或许是跟父亲的病有关,或许是跟他们必然的结局有关,又或许更本的,他仍然在意著邵光的死……

    史少诚猛地站了起来,“林润!”

    他一向沈稳冷静,j乎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林润冷眼看著他的一脸的愤怒,心里却只剩下一p疲惫和厌倦。

    是时侯了,他想。

    “这麽吵下去没有意义,”林润平静地说,“也没必要。”

    就像水雾消散似的,史少诚的怒气瞬间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又疑h的神se。

    “什麽意思?”

    林润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就是那个意思。”

    外界的喧哗仍在,两个人周围却像凭空多出了一个透明的屏障,把那一切热闹喧嚷隔离在外。史少诚仍然站得笔直,挺拔里却有种凝固似的僵y,他静静地看了林润两秒锺,迟疑地问道,“你是说……要分手?”

    他们甚至没有明确地在一起过,兜兜转转了七年,感情上或许多了些什麽,然而终究也没有像样的承诺,甚至没有明确的关系。

    就连“分手”这两个字用在他们身上,都显得有些不合事宜。

    “你要想这麽说也可以。”林润僵y地点了点头,“以後别再见面了。”

    身动一下都很困难,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灌了铅,沈默的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林润强迫自己抬起头,去看史少诚的脸。

    端正的脸上勉强维持著镇定,然而那对瞳孔里掩盖不住的,是满满的伤心神se。

    “决定了?”

    “决定了。”

    林润低声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决绝。他知道他不会挽留,因为尽管史少诚一向温和宽容,却比谁都更加看重尊严。

    只要林润决定了,就算再不舍再遗憾,他也只会平静地接受,g脆利落地转身离去。然而在对视的一瞬间,林润还是担心他会开口挽留──无数细小的动摇像蝼蚁,用力地啃噬著他决心的堤坝。

    但最终史少诚只是沈重地点了点头,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似的,然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这个还给你。”

    那是一个小小的塑料铭牌,上面印著一些图案和文字,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都有些模糊不清。林润看了一会,才辨认出自己高中的校名,还有自己的班级、名字和照p。

    那是他高中的校牌,毕业时随手丢在了课桌里,不知怎麽到了史少诚手里,而且一放就是五年。是因为预料到分手,所以今天才待在身上麽?还是说──

    他不能去考虑那些让他动摇的事。

    林润拿起那个校牌看了半秒锺,无数陈年旧事抖落了灰尘,一时光润如新到有些刺眼。他手一扬,那个铭牌就顺著窗外飞出去了,连些微声响都没发出。

    “早该扔了,留著g嘛。”

    东西扔开了,触感却还停留在手指上,又像冰冻又像火烫,连著心里都chou搐的疼。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两秒,觉得还该说些什麽,但想来想去,终究什麽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门一开,外面的喧嚣就c水似的迎面扑来,方才他们所说的话,那些五年七年的回忆,统统淹没在这些c水里,给l头冲得支离破碎。林润在心里担忧著,如果史少诚叫他他又要怎麽回答,然而这担忧到底落了空──喧闹吵嚷都是外头的,身後一p只有寂静。

    他什麽都没说,只是看著林润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窗外明晃晃的太y,不像是失恋时该有的天气,林润一直走出了三条街才停下来,靠著一面墙慢慢地蹲下来,思考著这时候他该g点什麽,才能驱散一**涌上来的疼。

    他想去喝个酩酊大醉,或者就坐在这,什麽都不g发上一天的呆。然而这些都不行──他还得赶回医院去,守在父亲的床边。

    林凯书死於那天凌晨。

    他抵著自己的太y开了一枪,出血不多,死相也不算特别凄惨,只是谁都不知道那把科洛克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死前他留下了遗书,还有一份三万字的详实资料,详细地j代了金环广场美澳公司事故的始末,并将责任一己承担。

    警方结了案,将自杀的原因归结疾病带来的绝望,以及对於责罚的畏惧。鉴於多方面的原因,追悼会到底也没有举办,三天後就低调地举行了葬礼。

    史建明於四天後结束了审查,正式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纪委的g部在和他谈话时,称呼他为“史建明同志”──党的清廉正直的好g部。

    默默上香,林爸爸走好……

    yu望悬崖50

    史少诚敲了敲书房的门,然後推门进去,“爸,吃饭了。”

    史建明坐在他常坐的那张y木椅子上,半个身在影里隐没著,只留给儿子一个消瘦的侧脸。在这短短的j天里,他好像突然的苍老了,深深的皱纹出现在他的额头和眼周,仿佛一条条刀刻的伤疤。

    “等一会吧。”

    “这j天没少折腾,先吃口饭吧。”

    “等一会。”

    “行。”

    史少诚答应著,人却没有离开,仍旧站在门口,仿佛有什麽话要说,又犹豫著没法说出口。站了一会,史建明突然微微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我明天早上再走,”史少诚随便找了个话头,“你在不在家吃早饭?”

    史建明没答话,只是安静地看著儿子,眼神里有一种沧桑的了然,仿佛在说,问吧。

    他们一直都熟稔於这种眼神的j流,沈默往往有著言语所不能及的含义,能传递许许多多的意思。然而这一次,史少诚看著父亲的眼睛,只在其中看到了某种无比沈重的决心。

    “美澳的事故,”他终於问出了口,“和你有关系麽?”

    史建明并没动,然而史少诚就无端地觉得他突然矮了一些,仿佛某个沈重的东西砸到了他似的,可那脸上的表情在凝重里又有些轻松。

    “有些事我早就该说出来,”史建明低沈但有力地说道,“但我还是有顾虑。”

    然後他笑了笑,那些皱纹就又深深地现了出来,让那个笑容也透著些沧桑。他沈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你知道,我就出生在n市。”

    我就出生在n市。

    在我十j岁的时候,n市的经济产值就已经排在全国前列,但它一直没有什麽知名度,出了省没j个人知道在哪里。虽然富裕,n市却一直给人落伍土气的感觉,和大都市绝沾不上边。

    我在s城读大学,後来又去当了兵,接触过不少地方的人,全都把n市当作乡下看待。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好像你的父母兄弟被人瞧不起一样,你也绝不会觉得光彩。

    所以转业的时候我回了n市,一心想为这里做点事情。那些年里我去过不少地方,也仔细地想过我们同其他地方的差距在哪里。论经济,我们算得上商贸大城,又有全国数一数二的港口,招商引资的力度也不小。论文化历史,我们这里出过j百个状元举人,也不缺大儒学者。归结底,我们只欠缺一个地方,那就是意识和观念。

    关键就在於消费观念上的转变,我们必须要刺激消费。n市人赚了钱就存在银行,j十年了一直是这个样子,舍不得投资舍不得消费,脱不了的小农意识,这样成不了大气候。

    要扭转他们的观念,还是要教会他们怎麽提高生活品质,兴建金环的想法就是那时候形成的。那时候我还在机要局,人微言轻,自然也没提过这个设想。

    後来我认识了林凯书。

    儿子,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心眼好又很坚韧。当兵的那十j年我很少在家,她一个人扛下了多少事情你是知道的。我一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她,但我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她。

    凯书的事是我的错。

    你可能不了解他,但你应该见过他。外表温和内里刚强,儒雅下面是一身铁骨头──我敬佩他,也喜欢他。

    那时候你已经上中学了,他也有家庭,但是我们彼此吸引,那种感情并不低俗──少诚,跟你说这个可能不合适,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肮脏的。

    後来又过了j年,我被任命为副市长,他也成了副书记,我把金环的提案提出来,阻力就不用说了。那一届的领导班子全都稳中求进刚愎自用,邵光更是坚决地反对,凯书花了不少力气说动了他──凯书的夫人是邵光的。

    提案算是勉强上马了,但资金一直没有著落,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方案不靠谱。那些日子我们四处寻找投资商,终於给我们找到了──廖浔y是有胆识的,美澳接下了这个金环的工程。

    看著金环破土动工,那种感觉是难以描述的,我一辈子只有两次这麽高兴过──那一次是你出生的时候。

    金环也是我的儿子,是我酝酿了二十年的一个心血,我看著它一点点落成,就觉得我这一辈子没有白活。

    但是工程出了事故。

    建新彩虹的时候,钢筋不合格造成楼坍塌,一百多个工人被压在下面,伤亡惨重。

    事发的时候我在下面视察,廖浔y只能去找了凯书。如果这件事情曝光,美澳势必要被处罚,那麽金环的开发也只能搁置──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投资商了。

    凯书压下了这件事,签字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我回来以後他才告诉我,但我不能怪他──他是在维护我。

    後来金环的一期工程完工,很快收回了成本,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商机,来竞标二期的工程。我和凯书想了一些办法,给了美澳一些应该有的制裁──我们处罚了廖浔y,却没有人来处罚我们。

    那件事始终是一个污点,我们都不愿意提起,我甚至比他更自责──他是为了我才这麽做的。

    後来又过了一年,我和凯书的关系被邵光知道了。

    yu望悬崖51

    那天我们在营县开会,邵光突然给凯书打了电话,怒气冲冲地要他回市里,所以凯书就趁著休会的时候去见了他。

    他打算和坦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所以我陪他一起回来了。邵光在家里等著他,一看见我们就暴跳如雷,我这才知道,连金环的事故他也知道了。

    纸里包不住火,我们原本就没指望能够隐藏一辈子,只是没想到两件事一起都被他知道了。邵光当时很愤怒,口不择言地说了很多话,他说要追究凯书的责任,然後他就准备给检察院打电话……

    邵光那个人,脾气暴躁行事莽撞,我知道他说的出做得到,但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凯书的前途因为我而毁了。

    所以我去抢他的电话──那时候是夏天,他房子里有很多落地窗,全都开著──他摔下去了。

    那时候我们g的第一件事,就是消灭所有来过的痕迹,然後开车回营县去继续开会。

    那是很可耻的,但我们只能这样做,我必须要保护凯书,而他也必须维护我。案子没有深查,平建新查到了一点苗头立刻就结案了,其实在内心深处,我是有一点希望他查下去的。

    在那之前,我和凯书都不觉得我们在一起有什麽不对的地方,那那件事发生以後,我们明白这是一个错误──因为感情的原因,我们放弃了我们所有的原则,这是很可怕的。

    所以我们分开了。

    在後来的那些年里,我们仍然是同事,是战友,但我们不再是──後来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自杀是因为我,他希望我平安,所以我不能坦白邵光的死因,这等於糟蹋了他的一番好意。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在为对方著想,但其实这反而把我们都给耽误了。

    史建明深吸了一口气,结束了自己漫长的讲述,史少诚还在门边站著,一动不动地看著他。

    “还有什麽要问的?”

    “林书记自杀的那把枪。”史少诚说,“那把科洛克是你的。”

    史建明笑了笑,仿佛很欣儿子能认出自己的佩枪似的。

    “那是我送给他的……没想到他还留著。”

    那把枪跟了史建明二十年,简直成了手的延伸,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算转业了,那把枪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说过那是军人的荣誉,放下枪就等於放下了荣誉。

    “少诚,我不指望你理解我,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把我想成一个太卑劣的人。”

    他久久地看著自己的儿子,像是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那个回答迟迟没有来。史少诚沈默地站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让我想想……爸,你让我想想。”

    他想了一晚上,东方发白的时候才走出自己的房间。史建明还在书房里坐著,一夜没有睡,显得又苍老又疲惫。

    “爸。”

    他叫了他一声,借著稀薄的晨光,看到了史建明额前那些茅c一样的白发。

    他第一次发觉父亲已经这样老了。

    他的偶像老去了,那些一直笼罩在他头顶的荣耀的影也就此崩塌。史少诚深吸了一口气,低声但坚定地说道,“我想去部队。”

    常靖嘉的死刑在两个月後执行,林润没有去看他。一整天他都呆在房间里蒙头大睡,直到晚上才拉开窗帘,看到了漫天璀璨的银河。

    那些星光遥远又寒澈地闪烁著,很容易便勾起了久远的记忆,林润站在窗口,看著那些微粒一样的银辉,在心里沈重地感慨了一声──他死了。

    与此同时,史少诚正躺在北上的火车上,卧铺车厢里早就熄了灯,到处都静悄悄的。他微微欠起身来,把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隙,广漠的田野笼罩在一p宁静的黑暗里,只有星光微微。

    车轮亲吻的枕木,在他耳畔发出一阵阵低沈的响声,又遥远又亲切,就像童年时母亲轻拍你脊背的手掌。

    一盏盏灯火出现,又飞速地隐没在黑暗里,列车就像光,一路飞驰而去。

    半年後林润开了个小公司,做些工艺品和纺织的外贸生意,雇佣了j个大学生,艰难地到处抢夺订单。

    母亲逐渐从丧偶的悲痛里走了出来,又开始为他张罗相亲,林润全然没有心思,然而母亲一搬出父亲来,他也只能顺从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也日渐苍老,他不孝了二十五年,总该给老人一点安。

    相亲的对象大多是父亲老朋友的nv儿,因为林家的失势,全都挑挑拣拣高高在上。林润想起过去他们百般巴结的模样,不由得从心里感到厌恶。

    那天他又约见了一个nv孩,是父亲老同学的侄nv。两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在咖啡厅里话不投机地坐了半个小时,全都想尽快结束见面。

    正在僵持著,後面的一桌突然传出吵闹声,林润惊讶地回过头,就看见平思韵拍案而起,怒视著对面的一个男人,英姿飒爽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男人大骂了一句,似乎是想还手,结果平思韵啪地把枪掏出来,他便落荒而逃。林润不知为什麽有些想笑,隔著三张桌子遥遥地喊她,“平思韵!”

    思韵回过头来,看见是他,起初有点不好意思,很快也笑了。林润相亲的nv孩子借故走了,她就提著手袋坐了过来,又叫了杯冰水,一口气喝下去。

    他们算不上是朋友,然而这时候看见她,林润却觉得十分亲切。连寒暄都省了,林润直接问,“怎麽回事?”

    “相亲。”平思韵言简意赅,“第一句话就问我,‘你是不是处nv’。我告诉他,他妈是处nv,他是跟大便一起拉出来的。”

    林润险些一口茶喷出来,平思韵敲敲桌子,愤恨地说,“你知道这小子是谁?王昭的儿子!王昭一当上书记,我爸就恨不得给他pg。他他的,扯上我g什麽?不把我j卖了他***就不甘心。”

    林润理解地点点头,“同时相亲沦落人,我们都是受压迫的劳苦大众。”

    平思韵哈哈大笑,“走吧,无产阶级一起去喝一杯。”

    下章可能有大雷……大家请做好心理准备

    yu望悬崖52

    从那以後他们就常常见面,有时候一起出去玩,有时候平思韵介绍j个客户给他。一来二去,两家的家长都以为他们在谈恋ai,全都对对方不满意,责令两人火速分手。

    林润对此不以为意,平思韵却大为光火,“要是你爸还在,他不倒贴著让我嫁给你才怪呢。”

    林润拍拍她的肩膀,“此一时彼一时。”

    “我倒是挺想嫁给你,”平思韵有点喝醉了,大著舌头说,“单冲能把我爸气死这一点,也值了。”

    本来是句玩笑话,但说完了又觉得有点靠谱。两个人一个被b娶一个被b嫁,好歹彼此还算知知底,也还相处得来。在不知道第j次和平建新吵架之後,平思韵彻底炸了ao,大半夜把林润找出来,“***我们结婚!马上!”

    她那g疯狂的冲动劲震住了林润,两个人天一亮就直奔民政局,登了记领了证。两家家长知道後难免都大发雷霆,但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能随他们去了。

    婚礼办的挺盛大,两个人装修房子拍婚纱照订酒席,全都累的半死不活。酒席摆了四十j桌,结婚当天光敬酒就敬丢了半条命,好容易都结束了,两个人进了新房,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手间吐个天翻地覆。

    吐完了,胃里的空虚感也传导到心上,林润靠著墙有些发蒙,却听见平思韵轻轻地叫他,“林润。”

    他从来没听过她这麽怯生生的声音,不由得诧异地看著她,却发现盛装的平思韵眼圈通红,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吐的。

    “诶,林润,”她犹犹豫豫地说,“现在後悔,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们呆呆地看著对方,目光里全都是醉酒後的迷茫。在新婚的夜晚,新l和新娘抱膝蹲在洗手间里,仿佛两个犯了错的小孩。

    一年後思韵不小心怀y了,害喜害得厉害,林润却没怎麽照顾她。他的公司终於有点上了轨道,正是事业的关键期,恨不得天天都住在办公室里。

    nv儿出生的时候他正在应酬,现从酒桌上赶到医院去,母亲和岳父岳母全都在了,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他一顿。思韵倒不怎麽在意,只是叫他抱抱孩子,那个瘦弱的小生命在他怀里蹬著腿,他不觉得喜悦,只是涌起一阵迷惘。

    nv儿起名叫林媛。

    产假一修完,小夫q就把媛媛丢给了父母,一门心思打拼事业去了。思韵拼死拼活地混了个硕士学位,总算在平建新退休前升到了正科,林润则挨过了一个低谷,迈入了平庸的中产阶级行列。

    到了上y儿园的年级,媛媛终於搬回来和父母同住,但两个人都忙,又把她丢给保姆照顾。林润在心里是疼av儿的,然而男人到了这个年级,事业就不得不摆到第一的位置上来。他本想著再过四五年,等到公司上轨道後再多chou些时间和媛媛相处,可这个许诺终究落了空。

    媛媛死於中毒痢疾。

    林润和思韵都在外地出差,保姆就高高兴兴地和男友出去过夜了,全然没注意到媛媛正在高烧。等到第二天林润回来的时候,媛媛已经死去多时,连身都冰冷了。

    保姆一走了之,只剩下夫q俩相互折磨。思韵怨林润,林润又怪她,只有不到一成的夫q能在失去孩子之後平静地相处,他们两个却从来都不是少数派。

    只要见面就必然吵架,**ao蒜p的事都能吵,吵来吵去总是那麽j句话,简直成了套路。吵了一年以後,两个人越发的口不择言,思韵一叠一叠地摔盘子,冲著他嚷,“我後悔死嫁给你了!”

    盘子是花钱买的,林润当然舍不得摔,所以他摔得都是摔不坏的东西,拖鞋枕头之类的。这j年来他练就了一副针锋相对的条件反,自然而然地就回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

    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离婚简直是必然的,一旦决定离婚,两个人反而不吵了,又开始相敬如宾。

    离婚进行得很顺利,家产算的清清楚楚,恨不得连床都锯成两半。思韵开走了两台车,房子就留给林润,她搬出去那天喜气洋洋,比结婚那天要高兴得多。林润在房子里转了转,发现少了她那些瓶瓶罐罐的破烂,屋子里头一次变得g净整洁。

    他在地板中央躺下来,轻松又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直到夜幕渐渐低垂,他还是躺在那里,任思绪没有边际地胡乱飘著。他想著过去的八年,总觉得那段记忆又详细又虚无,凭空多出一个小孩也没了,那八年的时光倒好像被偷走了似的,杳无痕迹。

    慢慢地,一些更久远的记忆浮出了水面,反而更加鲜活,历历在目地。他逐渐沈溺在那些陈年旧事里,吸毒一样不能自拔,做梦一般不愿醒来。

    四月的时候林润接到一笔大生意,s军区需要一批器械,他手头刚好有合适的厂子。搭上了线,许了合适的回扣,成不成功只差临门一脚,於是林润在新港设宴,准备好好地招待j个军区g部。

    原本只请了三个人,他们呼朋引伴地就变成了十个,林润临时换了包厢,又张罗著加菜敬酒,心里暗暗骂著,脸上还得堆笑。

    饭吃到一半,门又被推开了,林润坐在菜道上,没看见身後的来人,倒看见主座上的中校眉开眼笑,“就等你了,来得够慢的。”

    来人没说话,似乎是想敬礼,因为旁边的一个少尉赶忙说,“别别,你可别敬礼。成天就你最严肃,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那个中校也说,“又不是在部队,你省省吧,不让我好好吃饭是不是,赶紧坐下吧。”

    他拿筷子指了指林润,“这是林润,你们团那批器械就批给他了。林经理,这个是我们工兵团的小史。”

    林润赶忙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准备握手,他刚转过半个身子,来人就做了自我介绍,声音低沈但悦耳,却意外地耳熟。

    “二x七工兵团,史少诚。”

    然後林润转过身来。

    时光荏苒……?

    yu望悬崖53

    视线相j的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呆住了,八年的光箭一样飞驰,将倒刺的箭头深深钉在两个人心上。史少诚穿著夏季的军常f,肩章上一颗校星熠熠生辉。他还像从前一样,挺拔英俊,朗眉星目,只是成熟了些,也明显的晒黑了。

    他右侧脸颊上有一条伤疤,不深,但很长,从鼻直到耳侧,平白勾勒出j分沧桑。

    “林润。”他勉强笑了一下,那条伤疤也微微弯了弯,“真是巧。”

    旁人都诧异起来,“你们认识?”

    林润转过头来随口说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同学好,熟人好办事,”中校笑呵呵地举起杯子,“冲这缘分得再喝一杯。”

    於是史少诚坐下来,和林润隔著数个人,两个人再没有j谈的机会,只是一直喝酒。酒席上觥筹j错,喝到後来也不知道是谁在敬谁,酒是冷的,喝到肚子里却逐渐发热,火烧似的疼。

    喝到最後,他们喝的最多,却偏偏最清醒。这夥人原本就不是一起来的,散场的时候也三三两两,最後只剩下史少诚落了单,倒像是特意留下,想要和林润说话一样。

    “林润。”坐在一堆狼藉的杯盘碗盏前面,史少诚说,“今天真是巧。”

    “是。”

    客套的话排队等著,但说不说都没有意义,真想说的话有不少,偏偏一时又都说不出口。感觉到林润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道疤上,史少诚抬起手来,不大自然地按了按。

    “爆破的时候崩的,”他解释道,“工兵嘛,成天就是g这个。”

    “我听说你当兵去了。”

    “思韵说的?”

    语气微妙,那表情也带著种混杂著尴尬的谨慎,林润不想提及这个,但也只能点点头,“是,思韵说的。”

    “我以为你们不太说我。”

    “是不太说。”

    他和平思韵很少说到史少诚,结了婚以後甚至就从没有提过他,虽然林润一直知道思韵会偶尔和他联系。就算是在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平思韵也从来没把史少诚拿出来说过事,但就这一点来说,林润是很感激她的。

    “林润,找个地方吧。”像是酝酿了一会,史少诚才说,“这麽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

    开著车绕了一小圈,林润想不到有什麽地方能去,索带著史少诚回到了家。偌大的房子在少了两个人後显得很空旷,以至於史少诚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怎麽这麽g净。”

    “东西都是她的,她搬走了我也懒得收拾。”林润从冰箱里拿出j罐啤酒仍在茶j上,“坐吧。”

    史少诚坐在沙发上,拿起一罐酒喝了起来,林润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也开了一罐酒。

    “这j年过得怎麽样?工兵应该挺辛苦的。”

    “头j年是累,後来就习惯了。”

    “你一直就想当兵,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的。”史少诚低著头笑了一笑,“你呢?这j年怎麽样?”

    “就是那个样子,”林润喝空一罐,又开一罐,“凑合著过。”

    话说了没多少,酒倒喝得很g净,林润索从冰箱里抱了一打啤酒出来,小山似的堆在茶j上。

    空罐子一个接一个的扔在地板上,拘谨也逐渐被冲淡了,似乎是借著醉意,史少诚问他,“为什麽离婚?”

    “过不下去了,孩子没了以後。”林润捏扁一只空罐子,“思韵脾气太爆,我又没耐心让著她,g脆离了。”

    “我以为你会对她很好。”

    林润诧异地抬起头。

    “你对人一向都好,尤其是你想对他好的人。”史少诚仰头又喝掉一罐酒,“像杨恬,还有……常靖嘉。”

    他倒像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似的,林润愣了一愣,不由得调整了下坐姿,坐得端正了。

    “以前的事就别提了──”

    “林润,你还是在怪我。”

    兜兜转转还是说到这里,林润犹豫了一会,终於还是没有回避。

    “那时候你没什麽错,”他低声说,“的确是我的问题。那个时候觉得朋友第一,无论如何都要维护他,原则底线都不算什麽……但是後来就知道这不对。做生意的那j年,诱h太多了,把持不住的话,只要稍微动摇一下,早晚会连骨头都不剩。我是後来才明白的,人必须要有底线,不然就会一路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他说完了,又喝下一大口酒,堵在心里多年的话终於说了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空虚。无数变故在无声无息里发生,没什麽能敌得住时间的力量,他们早不是从前的自己,那些ai和恨,也早该如一缕云烟般消散,无处寻觅了。

    史少诚的声音有些迟疑,“那……你原谅我了。”

    “我怎麽原谅你,”林润摇摇头,“你原谅我还差不多。”

    然後他抬起手来,冲史少诚笑了笑,“敬你一杯,以前的事别计较了。”

    他们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不少话,渐渐地都有七八分醉了,也开始不在乎究竟说了什麽。不知不觉地,林润靠得离他进了一些,开始毫无顾忌地打量著史少诚,越来越觉得这次重逢活像一场梦。

    但是那低沈的声音又很真实。

    “下次你回来,再找我喝酒。”林润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以前那些事就都别计较了,怎麽样?”

    他豪爽抛出橄榄枝,史少诚却好像并不领情,半天都没有答复。林润讷讷地收回手,史少诚却还看著他,因为醉酒的缘故,双眼都微微地发著红。

    “不怎麽样,”史少诚暗哑地说,“我不能不计较。”

    他脸上有种孤注一掷的神se,目光里的某种含义让林润j乎颤栗了。

    “林润,我不能不计较。”短暂地停顿後,史少诚异常清晰地说道,“因为我还喜欢你。”

    真是太狗血了orz

    在心底默默呼喊:林润同学,反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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