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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无肉不欢第四章

作者:橘花散里        书名:无肉不欢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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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啊,你就是那传说中为男女主角牵媒拉线的炮灰路人甲吧?

    这厢无语中,那厢石头还在和帅哥禽兽介绍:“那个花脸丫头叫林洛儿,是……是我妹子,远方表亲。”

    日头渐渐高升,光线越发灿烂,帅哥禽兽背着光,挪了挪身子,流线般完美的肌肉和淡蜜色肤色充满野生动物的动感,他再次笑了笑,冲着我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略微挥挥手。

    我无法制止再次心跳加速,掩面低头,脑子里很诡异地浮现出唐伯虎三笑点秋香的电影……

    老天啊,你是不是喜欢恶趣味地专门塑造出一种完美,只用外表就能让人惊叹得挪不开视线,不得不动心?比如拓跋绝命,比如林洛儿……

    拓跋绝命喜欢上林洛儿是很莫名其妙的,原文那段雷死人的描写大概是:他看见她在树下的睡容,瓷娃娃般的肌肤,长长墨发纠缠在草叶间,如蝴蝶翅膀的长长睫毛在微微颤抖,她为何能如此天真无邪,纯洁美丽,如仙女一般?让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如猎人发现了最好的猎物,再也挪不开视线,终于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然后就是儿童不宜的画面了……

    可是,如果心动了就上,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所以帅哥长得再好看也是禽兽,他干的是杀手活,而且发现对方好看,竟然不顾对方心意,用强盗手段侵犯欺负年仅十五的无助小女孩,想把她绑架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救药的烂人。

    强烈的反感打败了初时的心动,我关门掩窗,在船舱里四处翻找,没找到剪刀,却发现了一把以前船工剃须用的小刀,我便用它来重削出以前的西瓜皮刘海,打厚侧发,顺便剃掉眉毛,又将手帕上沾染的易容药粉混上清水,多涂了两次脸,在身上缠了几圈布加粗腰围,以防不测。

    石头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削睫毛,被惊了一下,不小心划伤指头,涌出细碎血珠子。他急忙抓过我的手,吮去血迹,从怀里翻出金创药一边往上涂一边抱怨:“你究竟在搞什么?”

    帅哥禽兽在外头,一边摇船一边好奇地看。

    我赶紧转头,满脑子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能让石头和人品有问题的家伙在一起的念头。忽然很想做破坏他们兄弟感情的贱女人,开口将真相统统说出来。可转念一想,帅哥禽兽现在还没有发情,我没有任何诋毁他的证据,如果将穿越小说的事情说出来,石头是不会相信的,就算我拿出证据让他相信我,相信自己是虚构的小说人物……他大概会伤心的吧?

    于是,我硬生生将满肚子话压了下来,忍着不安,改口道:“我们最好改头换面,用易容来躲过侯爷追捕。”

    石头皱眉问:“你会易容?”

    我翻出一张草纸和秃头毛笔,往砚台里随便磨了点淡墨,在上面飞快列出几十种易容用的药物和器材,然后让他想办法弄回来。

    “倒是普通的东西,我很快回来。”石头看了半响,丢下九环大砍刀,换了把普通单刀,然后带上斗笠遮掩容貌,不待船靠岸,便双足轻点水面,飞身离开,匆匆往附近城镇而去,走前又回头叫了声,“义兄,麻烦你帮我看着那丑八怪。”

    “好,你顺便去听雨楼看看,给我带几份最新的悬赏单回来。”拓跋绝命应道。他的声音很悦耳,但是平仄音咬得不太准,就好像外国人学说中国话,纵使流利,依旧有点含糊,可轻易听出不是中原人。

    我琢磨了好一会他的出身来历,直到周围变得安静后,猛然惊醒。

    石头走了,那不是……剩下我和禽兽两个人了吗?把小白兔和大尾巴狼一起关船上,真的不要紧吗?

    我后怕了,继续缩回船舱不露面,并悄悄观察大尾巴狼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出禽兽因素,将来好向石头挑拨离间。

    大概是原著里的美貌不在,帅哥禽兽没太留意我。而且他个性沉默,似乎也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打了个招呼后,便自顾自地跑去船尾处,从江中打了桶水,擦起身来。

    水珠四溅,赤/裸的上身肌肉紧实,构成完美倒三角,有八块结实腹肌……

    “卿本佳人,奈何禽兽?”我一边观察,一边扼腕叹息。

    帅哥禽兽打了个喷嚏,回头看向我所处的方向,暗金色眸子里满是困惑。

    我赶紧缩回偷窥视线,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举止也挺禽兽的,于是再度深刻反省,默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百次以提高定力修为……

    幸好帅哥禽兽没有计较,他将换下来的紧身衣服丢入桶里,用水泡着,然后去隔壁船舱找了件粗布衣,胡乱套上,然后找了油脂、软布和磨刀石,坐在角落沉默地擦起武器来。

    他身上藏的武器真多,合计有两把带着飞索的弯刀,两把长短不一的匕首,一把藏腰间软剑,几十把各式各样的暗器,还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机关。他对这些武器就好像对待情人般温柔,全神贯注地一样样打油擦拭。

    我没事干,便找出石头的衣服,往里头缝垫肩,用来增加身材宽度,改变形体。

    小白兔和大尾巴狼各干各的,没有交谈,也没有互动。这种感觉,很好很安全。

    安静中,船尾一沉,船身轻摇,是石头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我托他准备的易容用品,还有烤鸡烧肉等各色食物,甚至有女孩子用的头油胭脂和几套二手旧衣。然后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包绿豆糕给我,无所谓地说:“路过顺手买的。”

    绿豆糕是我最喜欢吃的零食,亏他记得清楚。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抬头看看石头平凡却不禽兽的路人甲脸,倍感舒适安全,简直可以治愈心灵!

    刚吃下一块绿豆糕,石头又从怀里拿出一大叠画着头像的资料,冲着拓跋绝命道:“大哥,你要的江湖悬赏单。”

    拓跋绝命收起正在擦的暗器,拿出把银子打的小算盘,头也不抬问道:“最高的是谁?”

    石头想吃烤鸡,便将悬赏单统统丢给我,一边大嚼一边含糊道:“我也没来得及看,丑丫头,你来念。”

    我只好接过,一张张念名道:“江北剑客陈惊雷,杀扬武镖局妇孺十七人,扬武镖局总镖头武贯天悬赏金额七十万两白银要其人头……真是禽兽啊!连小孩都杀!”

    拓跋绝命将算盘拨了两下:“继续。”

    我再念:“采花贼田中飞!在苏江地区奸、杀妇女五十七人,苏江大户共同悬赏一万两黄金捉拿,这家伙更禽兽!”

    拓跋绝命又拨拨算盘:“继续。”

    我继续念:“西疆毒王红苏雪,蛇蝎心肠,为炼蛊毒残害幼童七十八人,不知名侠士悬赏五万两黄金要她性命,有提供线索者亦可得赏金千两。这家伙丧心病狂,简直是禽兽中的禽兽啊!”

    拓跋绝命似乎对这些价钱都挺满意,打完算盘问:“还有更高的吗?”

    “应该不会有比这个红苏雪更禽兽的吧?我再找找,”我义愤填膺地在那堆禽兽悬赏单翻来翻去,忽然眼前亮过一个恐怖数字,不由惊叫道,“还真有个更禽兽的!悬赏一百万两黄金啊!”

    拓跋绝命猛地抬头,急切地问:“是谁?”

    不管悬赏再高,不会武功的人也没法抓人,我的兴奋转瞬而逝,兴趣缺缺地念道:“是安乐侯悬赏黄金百万两活捉叛主私逃宠妾林洛儿,提供线索者赏金万两,真有钱。”

    石头停下咀嚼,惊讶地看着我:“安乐侯?林洛儿?不是你吗?”

    我后知后觉地再看一次,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清清白白一个好人,赏金比毒害幼童的禽兽还高?

    “这……这太过分了……”我指着悬赏单,气得说不出话来。

    拓跋绝命猛地跳起身,丢下算盘扑过来,双眼放出无比热诚的光彩,死死盯着我的脸,就像看着一座巨大的金山,再也挪不开视线,他充满期待地建议:“石头啊,卖了她,咱们可以一人娶十个老婆了!”

    石头:“……”

    我:“……”

    想太多

    周围陷入一片扭曲的沉默,过了好久后,石头终于开口,淡定而专业地纠正了拓跋绝命的错误:“大哥,一百万两黄金最少可以一人娶一百个……”

    “是!没错!”拓跋绝命舔舔嘴唇,兴奋地噼里啪啦拨起算盘,一边拨一边点头赞道,“还是义弟算术好。”

    我拉着石头的衣角,彻底傻眼了。

    石头拍拍我的脑袋表示安慰,然后更专业地问拓跋绝命:“就算娶一百个老婆,你还不是一次只能抱一个?”

    “说得也是,”拓跋绝命停下打算盘的手,看着我犹豫片刻,很快改变决定:“老婆价钱贵,而且是烧钱的麻烦货,养一个就够。有钱不如买牛好,放养在草原上,大牛生小牛,小牛变大牛,统统可以卖钱,现在牛价是二百两黄金一头,一百万两能买四千头……”

    石头再次纠正:“大哥,又算错了,是五千头。”

    拓跋绝命咽了咽口水,看着我的眼神都开始冒绿光了,就好像一头三天没吃饭的饿狼忽然发现了一只肥美的兔子,恨不得把它一口吞下去。

    我就是那只被饿狼盯上的倒霉兔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安乐侯那禽兽真是大手笔,”幸好石头够义气,没有出卖我,并打断了饿狼的美梦,“大哥,别忘了,她是我和你说过的妹子。”

    拓跋绝命的狼脸瞬间呆滞了一下,又依依不舍地用力看了肥兔子几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视线,怨念无比地说:“知道了,兄弟的女人是动不得的。”

    石头的黑脸忽然变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摆着手:“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是妹子……远房表妹……”

    “不是远房!大哥啊!”我见事有转机,立刻从角落里飞扑而出,不管不顾地紧紧抱住石头大腿,含泪叫道,“我把你当亲哥的啊!千万别卖了我,呜——”

    石头的红脸重新转黑了。

    ……

    小船改变线路,沿着河道,徐徐向东北行去,安乐侯的地盘越来越远。大约七天后,河道开始收窄,两岸出现许多高山峻岭,农人们种植的水稻越发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旱地和梯田,大部分种植的是玉米,还有少量的小麦。

    风景如画,我这只被吓坏的惊弓之鸟却无心欣赏,只忙着每天不停给石头做预防洗脑工作,希望他离拓跋绝命这头贪财的禽兽远点,以免受不住糖衣炮弹的诱惑,将我抓去卖了。

    石头鄙视道:“你放一百个心,拓跋大哥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罢了,他是很有原则的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石头的眼光不太靠谱,我也不太信。而且这些日子里,无论我在配制易容药粉,还是烧饭做菜洗衣时,拓跋禽兽总会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旁边,充满深情地盯着我的脸,看得入神,就如守财奴在护着自己的宝藏——一座会走路的金山。

    我把新发现告诉石头,加上十二分血泪控诉。

    石头正忙着摇船和警戒,随便解释道:“没事的,拓跋大哥很够义气,而且说话算话。他八成是怕你笨手笨脚出意外,所以想保护你。”

    我感慨:“他确实有保护我,我昨天切菜因为太紧张不小心切伤了手指,他就急得不得了,立刻找了金创药给我包扎,而且摔跤的时候也会接着我,唯恐受伤。”

    石头欣慰地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我掩面:“是不错,可是为什么他包扎完后,还在我手上摸了半天,嘀咕着说留疤会卖不出好价钱?”

    “他在你手上摸半天?”石头终于紧张起来,点头同意,“这可不行,晚点我去说说他。”

    我哀怨地看着这个没抓住谈话重点的家伙。

    石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拓跋大哥不会卖掉你的,你这个人就是爱疑神疑鬼,想太多!小心脑子出问题!”

    见他说得如此肯定,我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半信半疑地走了。

    路上,经过他们两人共用的小船舱,拓跋绝命正在睡觉,没有掩门。他的睡姿比龙禽兽更糟糕,原本是打竖铺的床,已被睡成横的了。而且上衣掀开,淡蜜色的平坦小腹整个露出,身体扭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双手像树袋熊紧紧抱着被子,还时不时梦游似地在上面用脸蹭两下,发出傻笑声。

    我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觉得这禽兽睡容像个孩子,挺天真可爱的,而且他平日里为人处世,也没有杀手的暴戾,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甚好,就算和岸上人家买东西被坑几个钱,也只是努力和对方重新谈价钱、讲道理,讲不成功也是闷闷掉头离去,从不随便动武。

    说不准有些事正如石头所说,是我想太多了。

    自我安慰中,拓跋绝命忽然翻了个身,抱着被子亲了两口,含糊地说:“洛儿宝贝……”

    我立刻紧张起来。

    拓跋绝命又傻笑了几声,继续梦话:“我的两千五百头牛啊……”

    我:“……”

    拓跋绝命再翻身,睡得很香。

    “他只是做梦罢了,不要想太多,不要想太多……”我浑身冷汗,飘忽着走去船尾小厨房。

    厨房里面放了一个黑色锦布包,带着血的味道,八成又是拓跋绝命在附近赶集买回来的猪头,也是石头和他最喜欢的食物。我看看天时,决定用做饭来转移乱七八糟的思绪,便熟练地卷起袖子,烧了盆开水,准备褪毛切片,想为大家做香喷喷的红烧猪头肉和凉拌猪耳朵。

    水很快沸腾了,泡泡在锅里欢快地唱个不停。

    我哼着流行曲,操起剔骨尖刀,潇洒地挽两个刀花,然后打开锦布包。

    包里没有猪头,只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头,头发凌乱,五官扭曲,正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满脸恐惧地看着我,上面还洒满了腌制用的盐巴,以防腐坏。

    剔骨尖刀落地,擦过鞋尖,差点把我的脚插个对串。

    我瞪着人头,人头瞪着我。

    我果断地掩上包裹,冲出船舱,对着河呕吐。

    吐完慢慢回忆,终于想起此人就是前天卖武器和食物坑了我们五百两的江湖人士……石头说要回去找他算账,拓跋绝命说算了,原来他的脑袋一直和我们在船上啊。

    我是不是又想太多了?

    我是不是有小心眼和被害妄想症?

    石头啊,我可能快得精神分裂症了……

    庸医

    连日来几番折腾,内忧外患,担惊受怕,杀手禽兽上演的恐怖片终于压断了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女主金手指死机,我病了,发烧发得全身滚烫,神智也有些糊涂。

    罪魁祸首被石头拉着,在我床前进行深刻检讨:“洛儿小妹,我也不是故意吓你的。那家伙是前阵子出名的江洋大盗,人头能卖八千两黄金,很值钱,所以要注意保管。石头小弟又不准我放自己舱房,我只好放去厨房,忘了和你说……”

    拓跋绝命的口气非常不满,眼珠子还时不时转向石头,表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石头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解释:“你的舱房和我是共用的,而且和洛儿就隔一道木板,天气又开始渐渐热起来,你放房间不怕臭死大家?以后放船尾吧。”

    “不行!”拓跋绝命急了,音量也开始放大,“我怕被人偷!”

    石头郁闷:“谁稀罕偷一个破人头?”

    拓跋绝命摇头道:“那不是破人头,是五百头牛!”

    石头沉默片刻后说:“大哥,是四百头……”

    “对对!四百头牛啊!”拓跋绝命痛心疾首道,“放外头风吹日晒的,弄坏了怎么办?要不咱俩住船尾?把人头放房间如何?”

    石头:“……”

    最后他们讨价还价许久,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在船尾给人头建了个可移动的小箱子,外表简陋如鸡窝,里面却很豪华地附带几层防水油布,还塞满稻草防震。以后保证不让任何人头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以免给“胆小没用的女人”造成不必要的惊吓。

    两个男人和平地解决了问题,结果是要继续和死人头呆一只船上,而且将来可能还会出现无数的死人头。

    吵闹中,我觉得自己烧得更严重了。

    身为重金悬赏的通缉犯,我抛头露面会惹来麻烦,所以找大夫不便,石头将船停在一片芦苇丛中,亲自动手为我看病,他读过几十本医术,理论知识挺充足。可就算是名牌医科大学毕业生,也不能捧着课本给病人看病的啊!

    只懂纸上谈兵,没有实践经验的石头是赤脚大夫!号称懂得采药,却只认识草原上药材的拓跋绝命更是个杀人大夫!他们庸医加庸医的的合作不止增强了一个等级,一碗药下去,我的烧没退,肚子又拉起来了!不到两天,就被折腾得更不似人形……

    他们两人更加内疚,照顾我照顾得更加周到。石头更是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我身边不合眼,殷勤地用凉水给我敷额头降温。

    我清醒的时候,先从枕头下掏出易容药粉,重新擦擦额头。

    石头见我醒了,过来把把脉,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飞快跑了,说要去城镇里抓个真正大夫来看病,临行前吩咐拓跋绝命好好照顾我。

    拓跋绝命应得爽快,然后忙得团团转,一边粗手笨脚地煮药扇火,一边时不时低声安慰,关心病情,神情满是忧色,极为担心。

    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拓跋绝命急忙捧着肉粥过来,拖过枕头,扶起身子,然后试试粥的温度,很有耐心地一口口吹凉了喂我吃。第一口他勺得太满,我咽得困难,第二口他就只勺了半勺,慢慢等我吞下去,再慢慢地勺,慢慢地吹。

    虽然粥里的盐放多了,肉有点糊,不算很美味,可他的这份细心却让我有些感动,暗自寻思那帅哥禽兽可能没有原著中那么坏,他做人挺讲义气,而且和石头是兄弟,将来未必会对林洛儿那么残忍,说不准还能算个好人。

    半碗粥下肚,我停止进食。拓跋绝命将我轻轻扶了下去,然后收起碗,在床前徘徊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洛儿小妹……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

    拓跋绝命立刻俯下身,心疼无比地看看我虚弱的身子,小声问:“如果你死了……还能卖五千头牛吗?”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病糊涂产生了幻听。

    拓跋绝命见我不回话,伸出三个手指再问:“打个折,卖三千头呢?要不……一千头也可以啊,安乐侯富可敌国,应该不会小气吧……”

    我:“……”

    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能比他早死!

    大概傍晚时分,石头绑着个蒙眼的白胡子老头回来了,然后一把狠狠将老头推入我房间,勒令其开始看病。年纪大,阅历多,那老大夫可能常遇这种山大王,所以并未很慌张,他先镇定地整整衣襟,打开药箱,然后开始给我把脉。

    石头的手按着刀,盯着大夫的动作,拓跋绝命扣着把暗器,似乎无所谓地靠着墙,却有意无意地看着窗外的风吹草动。

    老大夫把完脉,愤怒地骂道:“风寒种类多变,她是表实症状,上个大夫却当了表虚治疗,煮的药里面居然还有马黄草,这玩意和积实长得相似,却是大大的泻药……究竟是哪里来的庸医给她看的病?简直害人啊!”

    我看看石头和拓跋绝命,两人视线飘忽转移,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大夫。

    很敬业的老大夫骂骂咧咧了半天,开了副药,然后被石头继续蒙着眼送走了。拓跋绝命重新煎药,这次的药很有效果,一副下去,我就开始出汗,半夜时分脑子便清醒了许多,朦胧中,似乎听见舱外两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拓跋绝命:“两寸宽的细剑,柔软易折,江湖上用的人只有三个,五年前胡老头子腿脚受伤,不可能去金水镇,剩下的是……都很凶险,你不如放弃吧。”

    石头:“父仇不共盖天,机会转瞬而逝,我已经等了太久。”

    拓跋绝命:“她怎么办?”

    石头:“她最危险的时候也未放下过我,我也不能丢下她……”

    拓跋绝命:“如果你死了呢?”

    石头沉默了一会:“大哥,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拓跋绝命:“可以。”

    石头:“别卖了她,安乐侯不是好东西。”

    拓跋绝命沉默得更久,最后还是应道:“好……”

    石头:“谢谢了。”

    拓跋绝命:“你救过我的命,咱们兄弟不需见外……”

    外头不再说话,我不知石头究竟要做什么危险事情,越想心惊。

    碾转反侧间,一支带着火的箭从窗户外飞射进来,牢牢钉在我头上三尺处,随后又有无数箭射来,船狠狠摇了一下,烧了起来,几条黑衣人影从芦苇丛中翻了进来。

    刀刃声四起。

    狙击

    火越烧越烈,浓烟卷着红蝴蝶飞满天,仿佛炽热的修罗地狱。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血淋淋的厮杀,刀剑的碰撞声,入肉碎骨的沉闷声混合着人的惨叫……每一声都在耳边残忍地说,它们告诉我这世界早已不再是小说虚构,而是残酷的现实世界,要面对接踵而来的江湖险恶和死亡威胁。

    船舱狭小,薄薄墙壁传来沉重碰撞声,有条人的胳膊穿破纸糊的窗户,掉了进来,来不及涌出的鲜血慢悠悠地在空中洒出数点红色小花,染得地上一片血迹,滚了两下就不动了。

    在发抖的我,牢牢盯着地上断臂,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忽然不再害怕,蹑手蹑脚地从枕头边摸出从龙禽兽处偷来的弯刀,猛拔出鞘,然后双手紧握,强撑着病弱身子站起,踮着脚站去门边,暗暗戒备。

    来吧!兔子也不是好惹的!

    来吧!谁敢伤害我,我便先砍死他!

    不知是谁的暗器破空,不知是谁的长剑被砍断,不知是谁的头颅被削去……我的刀柄上缠着的布带已被手心汗水浸湿,指关节用力至发白。船上战况越演越烈,间中夹杂着几声石头和拓跋绝命的怒叫声,船开始缓缓往下沉。

    染血的粗大手指抓住门框,一个负伤的黑衣人摇摇晃晃走入房间。

    我用尽全身气力,闭着眼睛往他身上砍去!

    砍人的感觉和砍猪肉果然不同,有点恶心,又有点快意。

    可惜我现在的力气实在太差了,黑衣人听到风声,微微侧身,这刀只砍到肩上,而且入肉三分,便被骨头挡住,无法寸进分毫。他闷哼一声,劈手夺刀,然后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随着船只倾斜,翻滚着飞了好几丈,撞在床上,肋骨痛得差点爬不起来。

    “她在这里!”黑衣人迟疑地看了我两秒,惊喜地冲着外头叫了声,然后大步走过来想活抓我。

    “石头救命!”我尖叫着连滚带爬,操起小板凳往他脑袋上砸去。这一下攻击更糟糕,黑衣人连避都没避,伸手就把“暗器”接下丢开,然后单手抓住我的我胳膊抱过来,伸指欲点。

    我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留下六个小牙印,皆沁出血来。

    “该死的贱货!”黑衣人吃痛,抓着我的衣襟提起往下一摔,然后赏了个大耳光。

    我给打得措手不及,还很倒霉地咬破了自己嘴唇,来不及叫痛,眼看对方又要抓人,急忙到处找东西抵抗,可是船舱空荡,连个花瓶都没有。我到处乱摸,结果在地上摸到一包粉状物体,便想也不想地打开,铺头盖脸往他眼睛撒去。

    黑衣人错愕片刻,然后抱着眼睛惨叫起来,皮肤也起了点点红斑。

    我这才发现丢出去的是桃花藓易容药粉,有辣椒粉般的刺激性,入眼剧痛。

    黑衣人睁不开眼睛,持刀乱砍,我不敢惹疯子,便沿着墙角爬到门口,捡回弯刀,然后鬼鬼祟祟地想跳船逃跑。未料,门外又闪进一条人影,我想也不想便再度举刀劈去。

    金属剧烈撞击,震得我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柄。有只温暖的手臂紧紧揽住我摇摇欲倒的腰。我绝望睁开眼,却发现是石头带着一身血迹站在面前,他提着大刀,紧张地斥道:“蠢货!想砍死我吗?!受伤了吗?”

    一枚甩手箭从悄悄从他肩上飞过,准确扎入屋内盲头苍蝇似的黑衣人心窝处,同样染满血污的拓跋绝命手持双飞索,走入屋内愣了愣,然后摸摸地上死人,又狠狠补了一刀,冲着我们招手道:“快走,船要沉了。”

    “等等!”我匆忙抱起辛苦配制的易容工具箱,还习惯性地抓了两把钱。

    “好女人。”拓跋绝命夸了我,然后把剩下的值钱物品都打了个大包裹,连放外面的死人头都没漏下。

    “别拿了!闭气!”石头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很无语,冲过来一把抓过我,跳入水中,往岸上游去。

    芦苇火光,背后是缓缓沉下的小船,一片凄然。

    没有前路,没有退路。

    我浸在冰冷水中,对未来无比迷惘。

    游到岸上,两个有江湖经验的男人带着我东拐西绕走了半天,消除了行踪痕迹后,来到一个报废的山洞,我抱着湿漉漉的身子,看着一包裹不能吃不能穿的值钱货色,瑟瑟发抖。拓跋绝命有点不好意思,便自告奋勇,冒险出去给我们寻找替换衣服、药品和食物。

    “不能生火,烟会引来追兵。”石头带着解释,他大腿和腰上都有几处刀剑伤,所幸砍得不深,只将拓跋绝命路上采回来的药草嚼烂了敷上,很快便止了血。

    “没……没事……我……我不冷……”牙齿打着颤,我强撑着回答,尽可能让自己蜷缩成一团,靠摩擦身子温暖,可还是觉得冷,便往石头身边靠了靠,低声问:“你呢……你……你痛吗?”

    “小事。”石头满不在乎地用撕破的衣服缠紧伤口,然后伸手抓着我的肩膀,担心地问,“看你走路姿势怪怪的,伤了哪里?让我看看。”

    我死命摇头,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肋骨,打死也不给他看……

    石头不敢勉强,只将几颗活血化瘀的草药细细嚼碎,敷在我肿得和猪头似的半边脸上,我也拾起几颗草药,准备有样学样地嚼烂涂肚子上……可是才咬了第一口,又腥又臭的味道冲鼻而来,呛得我眼泪都差点出了了。石头急忙一把抢下,丢自己口里,一边嚼一边骂:“白痴!这味道是你能受得了的?小心又吐个半天!”

    草药带来阵阵凉意,让火辣辣的伤处舒服了不少,可是我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石头不解:“你又怎么了?”

    我摇摇头:“大概是被药味冲到了。”

    “笨蛋。”石头给了我一个习惯性鄙视的眼神,然后拉过我,抱入怀里,轻轻说,“累的话,便躺这儿休息会吧,别睡着,睡着会更冷。”

    他的体温比常人高一些,很暖和,就像个大火炉,舒服又安心。我半闭着眼侧身躺在他身上,发烧越发厉害,整个人昏昏欲睡。石头便在我耳边细细碎碎地说着以前的鸡皮蒜毛往事,上树摘野果,下河抓鱼,背书,烤鸡,抓兔子……最后,他问我:“洛儿,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我迷迷糊糊地说:“种一院子的花,养一院子的毛绒绒的小鸡,屋前要栽两棵桃花,屋后开半亩菜地,种上油菜花和丝瓜,菜地旁边是牛棚和猪栏,里面养着一头大水牛和几口猪,过年的时候宰猪吃肉,还要炸麻花……不远处是肥沃水田,种的稻子卖一部分,留一部分自己吃,每月随乡里妇人一块儿去庙里给菩萨上三炷香,不求大富,不求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

    “不求大富,不求大贵,只求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石头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忽而笑道,“似乎也不错……”

    我急忙拉住石头的手,抚过他手上与年龄不相称的厚厚老茧,迟疑片刻,恳求道:“你不要去报仇了好不好?江湖不好玩,咱们一起去隐居。”

    石头反手攥住我的手心,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低声应道:“好,隐居不错,种田养猪,自给自足……”

    听见他同意,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脑子也越发昏沉,所以他后面还有一句感觉不太重要的话,没听太清楚。只觉身上暖暖的,心也暖暖的,恍惚间,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时空错觉,或许两个人可以这样依偎着到地久天长。

    不知什么时候,拓跋绝命回来了,带来替换衣服和食物、药品,又和石头耳语了几句那个老大夫的什么事,石头皱眉冷笑两声,没说什么。

    我们重整好行装,再次上路。到了略微平安的地方,可以生火后,我喝了药,打开易容工具箱,大展身手,先用胶水将自己的眼角稍微拉下了一点,变成倒三角,眉毛画粗,桃花藓的脸上敷了一层黄褐色的泥粉,看起来更加暗淡无光,加高颧骨,额上添两条抬头纹,嘴角也用画笔拉大,还点了颗大痣,再把腰缠起,肩弯低,配上朴素服装和包头,看起来就是一幅刻薄尖酸的少妇模样。

    石头和拓跋绝命对我的变脸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要求帮忙化妆。

    我帮石头将肩部加宽,让他看起来高大许多,然后穿上一套青衣长衫,将黝黑肤色改白,眉毛略微修平,再剪下他几缕头发,一点点细心用胶水贴出两撇小胡子,打了个四方巾,将九环大砍刀放入琴盒,然后手里持一把铁制折扇,看起来就像个不得志的书生。

    “易容最重神韵,说话的时候记得加上些‘子曰子不日’,‘茴’字四种写法什么的,多抛点书袋。”我叮嘱。

    “放心,背书我最在行。”石头玩着手上折扇,然后迈着八字,走了几步,和拓跋绝命挤眉弄眼笑个不停。

    拓跋绝命长得太异族风情,我易容了半天,才将他的脸型一点点弄成方脸,又在眉角添了处疤痕,将他美色遮掩,可是那对眼睛的颜色始终不能更改,只好弄了满脸大胡子转移视线,再把他身材加宽几寸,穿着身破衣服,看起来像个赶车的关东大汉。

    三个人的名字也改了。石头叫赵小虎,我叫崔玉凤,是投奔亲戚的小两口子,拓跋绝命叫钱大用,是我们雇佣的车夫。

    一路上,我看见自己的通缉肖像贴得到处都是,一百万两黄金的巨赏引得很多江湖人士驻足观看,纷纷心动不已。我冒险凑近了一点做实验,见大家都没认出自己的易容,便放心地再靠近了一点观看,结果发现墙上还贴着石头和拓跋绝命的悬赏单,价钱也不算便宜,一个是苦主悬赏三万两黄金抓杀人凶手,一个是南宫世家悬赏五万两清叛徒,都是要人头的价。

    我们三个通缉犯沉默了很久,决定走人,走前石头将对着我的悬赏单眼冒金光的拓跋绝命抓回,然后塞给他几张便宜货色。

    入住旅馆后的上半夜,拓跋绝命出门转了一趟,回来后人头就没有了,然后继续看着我的脑袋发呆。下半夜,石头拿着刀出门转了一趟,不知干了什么,还提了几包药材回来。

    我又喝了两碗药,退了烧,继续上路。一直走了七八天,走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大山里,由于庄稼连年歉收,年轻人都出去逃荒或找活干了,只剩几户走不动的老人家和小孩居住,石头便换了身打扮,装作挖药人,出钱租了两间废弃的草房,买了几袋米,算是暂时安定下来。

    石头说这只是暂时居住的地方,我还是很勤劳地策划整荒地,修猪圈。

    拓跋绝命对种植没兴趣,只想养牛羊,还建议在田里也种上牧草……

    大概过了五六天,我终于彻底恢复了健康。

    晚上,石头悄悄地走到我床边,看了许久。

    我吓了一跳,揉着眼睛,沙哑地问他:“怎么了?”

    石头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有点睡不着,想找你聊天。”

    “你有毛病啊?也不看看什么时辰,有话明天再说……”我睡意正酣,便骂了这白痴两句,翻身继续睡了。

    迷糊中,石头似乎伸出手,在我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又站了一会,悄然离去。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后,立刻去找石头谈话。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拓跋绝命的野望

    我以为石头只是有事离开,所以并不是很担忧,还优哉游哉地做了稀饭和荷包蛋做早餐,招呼拓跋绝命来一起吃。

    拓跋绝命抱着只雪白的小羊羔,脑袋上顶着只毛茸茸小鸡,身边跟着三只猫,四只狗,两头猪,还满是爱心地一路给动物们打招呼喂食,真是花见花开,兽见兽爱,活生生的极品万兽迷。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动物们领入厨房,一块儿共入早饭,小猫还在打扫干净的地板上给我留了点纪念品,才竖着尾巴姗姗离去。刚想开口抗议,拓跋绝命电眼扫来,我立刻默念“禽兽不可惹”五字真言,埋头打扫去了。

    “要是有两千五百头牛就可以做牧场主了……”拓跋绝命趴在桌上,一边用飞针钉苍蝇,一边盯着“百万金山”,问道,“为什么安乐侯会出高价悬赏你?你是杀了他爹娘?还是害他断子绝孙了?”

    我看着这只不太像禽兽的禽兽,思索许久,回答道:“大概是他钱多,烧得慌。”

    “为什么他家不再逃个姬妾呢?”拓跋绝命叹息道,“不管海角天涯我都去给他抓回来!”

    我忍不住了:“你就那么缺钱?做杀手很危险啊。”

    “你以为我喜欢干这种刀口子舔血买卖吗?”拓跋绝命闻言,钉苍蝇的力道立刻重了五分,仇大苦深地咬着牙关说,“是中原人太狡猾了!老是骗我们外地人,部落里的三百头上品的山羊在他们口里就变成两百五十头劣等货,还少付账,我干了一年的买卖,给坑得连饭都吃不上,最后只好做这种没本钱买卖了,好歹人头买卖,赖账的少。”

    我小声道:“是你算术差的关系吧……”

    拓跋绝命很愤怒地反驳:“算术差又怎么了?!咱们草原人说话做生意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钉!从来没有骗人赖账的事情!是那些中原人用劣等的铁器换走我们的上等皮革和马匹,从来不讲信用!”

    我见他有些激动,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用碟子护身:“你讨厌中原人?”

    “也不会……”拓跋绝命见我受惊,赶紧坐回原位,收起手上的飞针,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笑道,“我师父就是中原人,我兄弟也是中原人,我不讨厌他们……而且,而且我还想娶个中原媳妇回家。”

    这个话题有点敏感,我趁机旁敲侧听:“你喜欢怎样的中原姑娘?”

    无论他喜欢怎样的,我都要反着做!定不能成为他的梦中情人!

    “这个……”拓跋绝命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师父说我一定要找个天下第一美人,但我更喜欢像小羊羔似的女孩,软软的,白白的,眼睛大大的……”

    瞬间,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里的美羊羊唱着山歌,在我脑海里欢快跃过栏杆,跃过了一只又一只,但是……无论前路有多么囧,我都要克服万难,去抓只美羊羊给他做媳妇!

    拓跋绝命不能理解我的好心,他挂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恩将仇报给了我致命一击:“洛儿,你为什么故意在脸上弄红斑?”

    我给打击得傻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拓跋绝命伸出手,露出数点红斑,继续追问:“在船上,你将药粉撒向敌人眼睛,他脸上还起了许多红斑,我用手摸了两把,也染上一些,明显是刺激性易容药物。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使用,可是我们现在处于安全地区,你就卸下来吧,免得让皮肤受伤。”

    石头不在,我不敢冒险,便以安乐侯随时会追来为理由,拼命摇头拒绝他的好意。

    拓跋绝命更好奇了,他冲着我左左右右,绕着看了几大圈,发表最终结论:“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你的模样长得真好看,手上皮肤白白嫩嫩的,想必脸上也白,而且眉毛弯弯,嘴巴小小,眼睛大大的,怪不得石头小弟宁可不要命也放不下你。若是去掉脸上的红斑,给我做媳妇也是够标准的……对了,你还有漂亮的姐妹吗?”

    “有有!”我点头如捣蒜,“我家没出闺的表妹们长得一个赛一个标致!”

    “那就好,其实我也挺为难的,我和石头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拓跋绝命大大地松了口气,“按咱们部落的风俗,兄弟最好都娶同一家的闺女,如果石头要娶你,我就得娶你家姐妹。你姐妹们要的聘礼多吗?我去准备准备一下便抢。”

    “抢?”我给他的彪悍言论搅得头晕脑胀。

    “对,”拓跋绝命解释道,“咱们部落娶媳妇都是看中了就抢亲,结成夫妻后再补聘礼。”

    我满脑子黑线:“你就没考虑过人权问题吗?”

    拓跋绝命迷惘:“人权是什么?”

    我解释:“就是人家不愿意给你抢怎么办?”

    拓跋绝命自信满满地说:“怎么会?我长得好看,又存了那么多钱,部落里的人说,全草原的女孩都在等着我抢呢,叫我别挑花了眼。”

    我算是彻底理解了原著里他看到林洛儿的本能反应的来由……然后看看他那张好看得让人想倒贴的脸,心里很纠结,既觉得他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又觉得这种事情很过分,于是试图纠正:“中原女子很刚烈,如果被强抢,是不依的,若是上吊自尽,你可怎么办?”

    “有那么厉害?”拓跋绝命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陷入沉思。

    我见事有转机,想将这只还不算太坏的禽兽扳回正途,循循善骗道:“你这样粗鲁冲动的办事,是绝对娶不到中原媳妇的!到时候闹出人命不好,不如回部落娶一个吧。”

    “不!”拓跋绝命考虑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如果……如果中原女子都宁可自尽也不给我做媳妇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我忽然又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拓跋绝命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垂下长长睫毛,手指不停转着三根飞针,过了一会又自然无比地昂首,再度出言绝杀:“咱们部落是可以兄弟共妻的!石头的媳妇便是我媳妇!我媳妇也是他媳妇!洛儿,你介意吗?”

    我一口血喷出三千丈,随后想起原著内容简介上标的结局是该天杀的NP……

    这种风俗“好”,实在太他喵的“好”了。

    我这辈子打死也不敢嫁石头了!

    借口

    我要找石头投诉拓跋绝命的禽兽行为!要让他们兄弟俩早点分桃断袖……不,是割袍绝义!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们俩不是兄弟,那贪财的家伙不就会光明正大地将我拖去卖给龙禽兽了吗?

    趴在桌子边想了又想,小黑猫欢快地在我裙角上蹭了又蹭,然后打了两个滚,我发现自己的生活就好像被诅咒了般,每次出现希望,就有一个又一个的死胡同等着,绝望的阴影永不停息。

    不!不能想下去了!否则会疯的。

    石头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怎可能同意和别人共妻?!而且十三岁的小屁孩能懂多少男女之间的感情?他长大后也未必会娶我。可是想到他娶别人我又觉得有点郁闷,古代找个经济适用的好男人不容易,若是自己种的白菜给偷了也很亏……

    总而言之,还是先和他谈谈再做打算吧。

    我坐在堂屋的窗边,一边缝补拓跋绝命被太依依不舍的小狗咬破的衣服,一边等石头归来。

    太阳从大山的东边徐徐往西边走,然后徐徐地没入另一座大山深处,蔚蓝的天空出现无数火烧云,染得大地片片金红,随后红色渐暗,化作浓紫,勾出夜色帘幕。夜虫鸣声四起,竹影摇动,星星点起灯火,我也点起灯火……

    石头没有回来。

    我想他大概事忙,强撑着睡意等到三更天,便自去睡了。迷糊到第二天天蒙蒙亮,雄鸡初啼,唤得人睡不着,我去将早饭做上,继续坐台阶上等。

    等到中午时分,石头还是没有回来,我等得气闷,就去附近走了走,却见拓跋绝命手里抱着五六个鸡蛋,衣服里包着七八个山薯,腰间还别着条腊肉,脑袋上乱七八糟插着几朵野花,兴致勃勃地回来了。

    他一见我,就把吃的塞了过来,拔下野花,笑着交代道:“鸡蛋是王大嫂子送的,山薯是马大娘给的,腊肉是邻居马寡妇送的,野花是小英娃娃乱插的,你应该见过她们。”

    当然见过,我昨天上马寡妇家借点酱油,她穿得像黑寡妇,板着张晚娘脸,站得像个圆规,冷冷看了我半响,硬邦邦的一句“用完了”就甩上了门,我差点被门板撞伤了鼻子,回来还偷偷腹诽了半天人情冷暖,没想到她送腊肉倒大方,莫非是我借错了东西?

    “拓跋小哥!”远处传来娇滴滴的呼声,叫得人一身鸡皮疙瘩,是马寡妇穿着身莲青色袄裙,裙角还暗绣着几朵并蒂花,踏着小碎步,挽着个篮子追了过来,她的头梳得整整齐齐,插着两朵别致金花,脸上挂着红晕,看起来竟也有了几分颜色……走到近处,她从篮子里拿出两个韭菜盒子,塞给拓跋绝命,然后扭头冲着我问:“这是你妹子?”

    “是!”我怕某人再度语出惊人,便抢着回答。

    “好漂……好标……好可爱的丫头……”马寡妇盯着我的桃花脸和西瓜头,努力许久,终于找到赞美词汇,然后挂着十二分笑容,也给我一个韭菜盒子道,“你们以后缺些什么,只管来姐姐家拿。”

    现代大城市结婚晚,二十多岁灵魂的人管三十多岁的女人叫姐姐很正常,所以我点头应了,拓跋绝命虽然只有十八九岁,但他不太懂中原风俗,见我应了也跟着应了。

    马寡妇扭扭腰,羞答答地冲拓跋绝命抛了两个媚眼,掐了他一把,笑着跑了。

    拓跋绝命一边吃韭菜盒子,一边赞道:“中原人心地真好,每次出去都送东西给我,可就是喜欢乱摸。”

    我僵硬地问:“你总是给女人摸?”

    “不,”拓跋绝命皱起漂亮的眉头道,“男人也会乱摸,我不喜欢。”

    我更僵硬地问:“你知道他们……这种行为什么吗?”

    拓跋绝命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他们说是中原某些地方的风俗,表示亲热的意思,幸好石头小弟家不兴这套。”

    我同情这被吃豆腐的单细胞家伙之余反思,他……该不是被人禽兽多了,所以变成禽兽的吧?

    “妹子,妹子,”拓跋绝命吃完韭菜盒子,擦擦嘴,搓搓手,傻笑道,“洛儿啊,其实在我们部落,妹子的意思是未过门的媳妇,嘿嘿……值百万两黄金的媳妇,比公主还贵重,就算什么都不干,丢屋子里摆着看都觉得舒坦……”

    “这里不是你们部落!”我崩溃地将手里韭菜盒子丢给他,转身走人,不同情蠢货了。

    “别乱跑!别走丢了!”拓跋绝命步步紧跟百万黄金,那担心的神情就像恨不得在我脖子上系根绳子,放牛似的看管起来,以免丢失。

    我给他缠得发慌,抬头看看天时,又快傍晚,便问:“石头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拓跋绝命的表情忽然不自然起来,他看看天,看看地,转了好几圈眼珠,然后支支吾吾道:“他……他去办点事,很……很快回来……那个,不要担心……”

    我不信,盯着他猛看。

    他谎话还没说完,脸先红了,然后转头装作逗猫,不敢正视我。

    我在他背后轻咳两声,追问道:“石头去哪里办事?办什么事?”

    “这个……这个……我不知道。”拓跋绝命的脸越来越红。

    “你们是兄弟,怎可能不知道?”我心里更加狐疑,继续逼问道,“你不是说草原上的男人从不骗人吗?”

    “可……可是石头兄弟不让我说,”拓跋绝命跺跺脚,郁闷道,“他让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你,去松山买花粉,去南门镇吃烧猪,去红桥念书考状元,你随便挑个喜欢的理由套进去,别问我了!”

    哪有不懂撒谎就让别人自己决定谎言的道理?我给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急忙扯着他想跑的衣襟问:“他是不是去做什么危险事了?”

    “我不知道。”拓跋绝命宁死不招。

    我心知肯定有问题,急得半死:“你快说!你不说,我就……我就……”

    拓跋绝命紧张地回头看着我:“你要干什么?告诉你,哭鼻子我也不管!”

    我略微想了三秒,立刻揉揉发红的眼眶,“哇”地一声干嚎起来,然后伏案不停锤桌,往眼角沾了些口水,哭得“肝肠寸断”,凄凄惨惨学着电视剧女主角道:“你们骗我,石头定是嫌我拖后腿,不想要我了才不告而别,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死了算了……”

    “你是有点拖后腿,但也没到这地步……”拓跋绝命果然慌了手脚,一边安慰一边道,“别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石头可能不会有事……”

    “既然他会出事,那我无依无靠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不如跳井去陪他算了!”我直挺挺站起身,擦擦眼泪,撩起裙子,往屋外几十米处的井口,慢慢地冲过去。

    还冲到门口,拓跋绝命就把我抱住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拼命解释:“你别激动啊,石头兄弟……就是报仇去了!他不是不要你,走前还千叮万嘱过,如果自己死了,就让我照顾你下半辈子。你放心吧,我拓跋绝命一言九鼎,答应过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报仇?报什么仇?”我不嚎了,瞪大眼睛看着他。

    鬼屋

    拓跋绝命脸上神情转了几番,大概是从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到“你这些年白混到哪里去了?”再到“俺兄弟找你这没心肝的女人真亏大了”……

    在他强烈的眼神暗示下,我终于想起铁头大叔的死。他因串错了门子,被人顺手劈了的死因可算天下第一奇冤,石头当时将此事报给了官府,但是官府说江湖仇杀,侠士魔头们行踪无定,案件只能尽量破,努力破。这个努力一拖就是大半年,没有下文,我们去镇上办事时催过几次,还塞了银子,可是他们接了银子也只是笑,口头上应得好听,懒散态度照旧。

    法律是纸空文,欠债必须还钱,杀人不用填命。

    后来石头也死心了,我以为他已放弃此事,很是劝慰了几次,石头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似乎不想再提。所以我这只遵纪守法的乖宝宝,从没想过他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亲手复仇。

    “他,他,他,他,他找谁报仇了?”我开始后怕,说话音调都是抖的。

    拓跋绝命见我终于想起此事,很是欣慰,他看看窗外,见没有人偷听,才附耳过来细细说明:“杀死铁头大叔的江湖人士用的是一柄两寸宽的细剑,轻灵软薄,难以驾驭,江湖上用的人不多,我们四处打听多时,终于探出两个用这类剑的人当年有可能经过金水镇。一个是极具盛名的正人君子,为人光明磊落,断断做不出灭人满门的事。另一个却是前年进入魔鬼山庄避难的阴阳先生杜三声,我们认为是他干的……”

    阴阳先生?这外号一听就得全身起鸡皮疙瘩,八成坏事做绝,劈了他就算劈错了也不算劈错好人!

    拓跋绝命见话题说开了,也不再隐瞒,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道来:“我收到风声,杜三声生平最贪食,美食中尤爱食蟹,天下蟹美在澄湖,活蟹离水三天即死,所以他每年九月十五都会忍不住出庄去澄湖旁的无常馆吃最肥美的秋蟹,雷打不动,所以石头提前去那里潜伏,势必将其一举击杀。”

    我听得晕乎乎,瘫坐在长凳上不动了。

    拓跋绝命说完真话一身轻松,再三叮嘱我:“到时候石头相问,我就说是你以死相逼,不算违约!”

    我见他要走,赶紧拉住:“石头有胜算吗?”

    拓跋绝命倒是个实诚人,他想了想,答得很直接:“杜三声武功不弱,如果我要和石头联手,大概有七八分胜算。如今石头孤身前往,大概只剩四分胜算了吧……”

    “那你不去?!”我急得想跳脚。

    拓跋绝命走到门槛处,回头斜斜窥了我一眼,沉默许久,反问:“如果我们都去了,如果我们都回不来,谁来护着你?”

    “我……”我哑言。

    拓跋绝命飞身跃上有几片叶子转红的枫树,静静眺望远方路口,不再答话。

    天色再度转暗,屋里没再点起油灯,我伏在床上,睁大眼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静静沉思。

    父仇不共盖天,我没有解开石头心结的口才,我没有可以帮他报仇的武功,我甚至没有为他放弃自己平静生活的勇气……最少我可以将四分生存的希望还给他,不成为他的负累。

    思及此处,我爬起身,出门找到拓跋绝命,结结巴巴说明来意。

    拓跋绝命低头看着我,忽而笑了,他伸手轻轻抚过我的长发,又赶紧松手,然后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你不知道他多在意你。”

    我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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