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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好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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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带着玉树，先往那棵大香樟过去。
这会儿，香樟树下，汤水摊儿、小吃摊儿，已经摆出好几排。
香樟树离城门不远不近，出城进城的，到这儿，正好歇歇脚，喝碗茶打个尖，再进城，或往城外赶路。
李岩紧挨着香樟树站住，有几分怔忡的看着树下的小摊小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昨天光顾着一个接一个的意外和震惊，没留意树下这些热闹。
离李岩不远的小摊，摊主是个麻利非常的中年妇人，头发用一块蓝印花布包的一丝儿不露，月白衫子袖子绾起，肩上搭着块雪白的手巾，不时拉下来擦一把，再甩回肩上。
摊子前，一左一右竖着两个半人多高的古铜釉面瓦罐，釉面擦的光亮照人。
妇人一边忙，一边声调愉快的招呼着客人。“……您这又要去京城了？这一趟，年前能赶回来不？”
“得赶回来。”一个五十来岁，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伯笑道：“再给我添碗汤，得小半年喝不上这汤，京城什么都好，就是汤不行。”
“这话是。”旁边一个中年人接过话头，“要论汤，满天下，就数咱们豫章府这瓦罐汤味儿最好。”
“咱们豫章府的瓦罐汤，又得数松阳门外樟树李家的味儿最好！”再旁边一个穿着长衫的干瘦老者接话笑道。
李岩听到樟树李家四个字，眼睛睁大了。
“我们李家这碗汤，传了一百多年，要是味儿不好，那可传不下来！”妇人笑声扬上去，听起来十分自豪。
李岩正要往前蹭，妇人转头打量了她几眼，“这两位大姐看着面生，是刚到咱们豫章城的？”
李岩一愣，大姐？两位？是说她和玉树？
“呃，是，刚到豫章城，来寻亲的。”李岩往前一步，顺势攀话，“姐姐听说过豫章李家吗？”
“豫章李家？”妇人笑起来，“那可多了，我家就姓李，祖祖辈辈都在豫章城，说出去，不就是豫章李家？他家也姓李，跟我家一样，也是祖祖辈辈都在豫章城，也算豫章李家，他家也是，还有她家，他家，都是。”
妇人一口气指了六七个，“在这树底下做生意的，一多半都姓李，都是豫章李家！”妇人说完，笑起来，“你找哪个豫章李家？”
“我找住在那里的。”李岩指向樟树另一面那一大片废墟。
话音刚落，不光妇人，老伯、中年人等一众食客，都笑起来。
“幸亏这会儿睛天白日的，不然得把你当成妖怪拿了。”妇人笑声爽朗，“那一大片，我家六十岁的老娘小时候就是这样了！连草都不长，哪有什么人家？”
“我老娘六十八高寿走的，走了小十年了，她小时候，那儿就是这样，谁告诉你到那儿寻亲的？”老伯喝着第二碗汤，打量着李岩问道。
“家里的长辈。”李岩含糊了一句，“宅子没了，总不能人也没了，是找从前住在那里的李家，不是找现在住在那里的李家。”
“那是片宅子？还姓李？”妇人惊讶了，看着老伯问道，李岩心里一凉。
“是姓李。”干瘦老者接过话，“县志里提到过。”
“县志里怎么说的？”李岩惊喜交加。
“没几句话，就说那一片从前是李氏旧宅，遭了火灾，那火直烧了七天七夜，声势骇人。”
“那李氏呢？说李氏怎么样没有？”李岩往前一步，紧追问道。
“没提。”干瘦老者想了想道。
李岩失望的噢了一声。妇人听干瘦老者肯定了李岩的话，打量着李岩，“你姓李？”李岩点头。
妇人犹豫了下，“你等一会儿，等我收了摊，带你到我家隔壁的学堂里，学堂里的李夫子什么都知道，你去问问他。”
“好！”李岩急忙点头。
要是那片废墟里的李家象玉树说的那样赫赫扬扬，上百年下来，活着的人也许都不知道了，但前人的字里，肯定会留下很多记录，比如县志，能找到一个读书人，特别是一个读过很多书的读书人问一问，是最好的办法。
李岩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等妇人收摊，妇人又是一阵忙碌之后，盛了两碗汤，递给李岩和玉树，李岩急忙摆手，“我们没钱……”
“不要钱。”妇人笑起来，“说不定我们还是亲戚呢。”
“多谢姐姐。”听说不要钱，李岩忙接过汤，连声道谢，她闻着香的无比诱人的汤味儿，早就饿的别提多难受了。
李岩和玉树干饼泡汤，吃的心满意足，这汤味儿真是天下最好！
离正午还有一两个小时，妇人就卖光了汤，和一直忙着给她打下手的丈夫一起，将汤罐等收拾到车上，一起往家走。
丈夫推着车，妇人和李岩、玉树走在后面，李岩乘机攀话，“姐姐姓李？”
“我姓宋，婆家姓李。瞧你这手，倒象是位小姐。”宋嫂子抓起李岩的手，李岩这双手，白白嫩嫩，十指尖尖，这确实是小姐的手。
“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宋嫂子放下李岩的手，打量着李岩。
“一言难尽。”李岩低眉垂眼，神情哀伤，“以后再跟姐姐说。”
“别难过。”宋嫂子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岩，“没有过不去的坎。”
“嗯，谢谢姐姐。”李岩谢了一句，岔开话题，“姐姐家的汤味道真好，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汤。”
“都这么说！”一听李岩夸汤好喝，宋嫂子顿时眉梢眼角全是笑，“这汤熬起来可讲究得很，不是自夸，我不算笨，就这样，也学了三四年才上手。”
“姐姐是自小学的？”李岩随口问道。
“这是李家传了一百多年的宝贝，宋家到哪儿学？”宋嫂子又笑起来，“我家规矩跟别家不一样，也怪不得姑娘这么问。我们李家这汤，只传媳妇，不传儿子。我是嫁到李家之后，跟着婆婆学出来的，往后，我再传给儿媳妇，就这么一代代往下传……说起来，我家大小子挑媳妇挑了一年多了，我们家媳妇实在不好挑，别看就这一锅汤，想熬好不容易……这长子长媳，还得会理家……”
宋嫂子从汤说到挑媳妇，再说到当家媳妇不容易，李岩津津有味的听着宋嫂子絮絮叨叨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