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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中文网->巴黎圣母院TXT下载->巴黎圣母院-
正文 第 1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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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书记官,快记下来。听着,流浪女,您招认常跟恶鬼、
假面鬼、吸血鬼一起参加地狱里的盛宴、群魔会和行妖吗?快
回答!”
“是的。”她应道,声音低得给喘气声盖过了。
“您招认见过别西卜为了召集群魔会,行妖作法,让云端
出现那只唯有巫师才能看见的公山羊吗?”
“是的。”
“你承认曾崇奉圣殿骑士团骑士那些穷凶极恶的骑士偶
像,崇奉博福梅 1
的那些头像吗?”
“是。”
“你招认常与本案有牵连的那个变成一只山羊的魔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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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圣殿骑士团建于一一一九年,以保卫圣地为名,进行种种罪恶活动,博
福梅是骑士团崇拜的偶像。在美男子菲利浦四世统治时期,该骑士团受到刑讯和
取缔。
来往吗?”
“是。”
“最后,你供认不讳,利用魔鬼和俗称野僧的鬼魂,于今
年三月二十九日夜里,谋害并暗杀了一位名叫弗比斯·德·
夏托佩尔的卫队长吗?”
听到这名字,她抬起那双无神的大眼睛望着法官,没有
抽搐,没有震动,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机械地应道:“是。”
显然,她心中一切全垮了。
“记下,书记官。”夏尔莫吕吩咐道,然后又对施刑吏说:
“把女犯人放下,再带去审问。”
女犯人被脱下那鞋之后,宗教法庭检察官仔细看了她那
只痛得还麻木的脚,说道:“得啦!不太痛的。您喊叫得很及
时。您兴许还可以跳舞的,美人!”
接着转向宗教法庭他那帮帮凶说:“到底真相大白了!这
真叫人快慰,先生们!这位小姐可以替我们作证,我们刚才
行事,那是和气得不能再和气了。”
三 金币变枯叶 (续完)
她脸无血色,一瘸一拐地回到审判大厅,顿时一片欢快
的呢喃声不绝于耳。从听众来说,不耐烦的情绪终于缓解,这
好比在剧院里好不容易等到一出喜剧最后幕间休息已经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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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帷幕又升起,结局的一幕戏就要开演了。从法官们来说,
马上回家吃晚饭有望了。小山羊高兴得咩咩直叫,一下子要
向女主人奔去,可是被绑在凳子上却挣脱不了。
夜幕完全降临了。大厅里的蜡烛并没有增多,光线十分
微弱,连四周的墙壁看也看不清了。黑暗笼罩着一切,各种
东西像蒙上某种薄雾。有些法官的冷漠面孔都模糊不清了。他
们可以看见大厅的另一端,正好在他们对面,有一个模模糊
糊的白点,衬托着Y暗的背景,显得分外惹眼。那就是被告。
她连拖带爬回到位置上。夏尔莫吕威风凛凛也回到位置
上,一P股坐下,随即又站起,尽量不过分流露出沾沾自喜
的心情,说道:“被告全供认不讳。”
“流浪女,”庭长接着说,“您供认了行妖、卖Y、谋杀弗
比斯·德·夏托佩尔等种种罪行吗?”
她心如刀割。只听见她在Y暗中抽抽噎噎哭泣着。她有
气无力地应道:“凡是你们想要的一切我全招认,不过快把我
处死吧!”
“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先生,”庭长说道,“本庭准备好听
取您的公诉状。”
夏尔莫吕老爷摊开一本可怕的本子,比手划脚,以公诉
的夸张语调,开始宣读一篇拉丁文的演说词,其中凡是案件
证据都是用西塞罗式迂回说法的句子七拼八凑起来的,穿C
着他最宠爱的喜剧作家普洛特的名句摘引。很遗憾,这篇绝
妙奇文,我们不能与看官共赏了。这个演讲人滔滔不绝,说
得有声有色,还没有念完开场白,额头上就已经冒出汗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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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也从眼眶里凸出来了。突然,正念到某一个长句中间,蓦
地顿住,通常那双相当温和又相当愚蠢的眼睛,立刻凶光毕
露。他叫嚷起来 (这回说的是法语,因为那本簿子上没有这
些话),“先生们,撒旦C手了本案,他就在这里看审,并扮
着鬼脸嘲弄本庭的尊严。看呀!”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手指着小山羊。小山羊一看夏
尔莫吕比手划脚,竟以为要它学着比划,随即往后一坐,伸
出两条前腿,晃着有胡须的脑袋瓜,竭其所能,摹仿这个王
上宗教法庭检察官的悲怆姿态。大家准还记得,这可是佳丽
最了不起的本领。这个偶然的小事件,这个最后的证据,其
后果可就严重了。人们手忙脚乱,赶紧把山羊的四脚捆绑起
来,王上检察官这才又口若悬河,继续往下说。
他说的太冗长了,不过结尾倒是妙笔生花,令人叫绝。下
面就是最后的一句,请看官阅读时联想夏尔莫吕老爷嘶哑的
声音和直喘粗气的姿态:
“因此,诸位大人,巫术业已当场证实,罪行业已
昭彰,犯罪动机业已成立,兹以拥有老城岛上大小一切
司法权的巴黎圣母院这一圣殿的名义,今按诸位要求,特
判决如下:
一、缴付赔偿费。
二、在圣母院大教堂前当众认罪。
三、判决将该巫女及其母山羊在俗称的河滩广场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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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 突出于塞纳河中并与御花园毗邻的岛岬,就地正
法。” 1
一念完,他戴上帽子,重新坐下。
格兰古瓦悲痛欲绝,唉声叹气道:“呸!多蹩脚的拉丁
语!” 2
这时,从被告身边站起一个穿黑袍的人。这是被告的辩
护律师。法官们饿着肚皮,低声嘀嘀咕咕起来。
“律师,说得简短些。”庭长说道。
“庭长大人,”律师答道,“既然被告已经供认了罪行,我
只有一句话要向诸位大人言明。这里有撒利克法典的一项条
款:‘如果一个女巫吃掉了一个男人,并且该女巫供认不讳,
可课以八千德尼埃罚款,合两百金苏。’请法庭判处我的当事
人这笔罚款。”
“该条款已废除。”王上的特别状师说道。
“我说不对 3
!”辩护律师反驳道。
“表决吧。”有位审判官说道。“罪行确凿,时间也晚了。”
随即当场表决,法官们随意举帽附和,他们正急着回家。
庭长低声向他们提出这生死攸关的问题,只见昏暗中他们一
个接一个脱下头上的帽子。孤立无援的被告好像在望着他们,
其实她目光慌乱,什么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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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均为拉丁文。
原文均为拉丁文。
接着书记官开始记录在案,然后把一张羊皮纸交给了庭
长。
这时,不幸的少女听见众人移动声,矛戟碰击声,一个
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说:
“流浪女,您将在国王陛下指定的日子,中午时分,身穿
内衣,赤着脚,脖子上套着绳子,由一辆囚车押到圣母院大
门前,手执两斤重的大蜡烛,在那里当众认罪,再从那里押
送到河滩广场,在本城绞刑架上被吊起来绞死;您的这只母
山羊也一样被处死;还得交给宗教法庭三个金狮币,作为您
所犯并招认的巫术、魔法、卖Y、谋杀菲比斯·德·夏托佩
尔先生本人等罪行的赔偿。愿上帝收留您的灵魂!”
“啊!真是一场梦!”她喃喃自语,并且立刻感到有几只
粗糙的大手把她拖着走了。
四 进此处者,抛弃一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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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一座完整的建筑物,地下和地面大约各占一半。除
非像圣母院这样的地基是建造在木桩之上的,其它任何一座
宫殿,一座城堡,一座教堂无不拥有双重地基。各大教堂里,
可以说还有另一座地下大教堂,低矮,Y暗,神秘、密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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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但丁《神曲》中地狱入口处的铭文。
光,寂然无声,就在那光明透亮、日夜响着管风琴声和钟声
的地上中堂底下;有时候,那地下大教堂则是一座墓X。在
宫殿和城堡的底下,则是一座监狱;有时也是一座墓X,有
时二者兼而有之。这些坚固的砖石建筑物,我们在前面曾经
叙述地其形成和繁衍的方式,它们不仅仅有地基,而且可以
这么说,还有根须分布于地下,构成房间、长廊和楼梯,完
全和地上的建筑一模一样。因此,教堂也罢、宫殿也罢、城
堡也罢,都是半截埋在地下的。一座建筑物的地窖就是另一
座建筑,要到那里去只顾往下走,无须往上爬,其地下各层
就在地上那重重叠叠的各层下面,犹如森林和山峦倒映在山
林下清澈如镜的湖水中。
在圣安东城堡, 1
,在巴黎司法宫,在卢浮宫,这些地下
建筑物的地下都是监狱。这些监狱的各层直升地底,越往下
去越狭窄、越Y暗。这也是越往下去越Y森恐怖的地区,但
丁要描写的地狱,不可能找到更合适的地方了。那些类似漏
斗形排列的牢房,通常直抵地牢深处一个盆底状的密牢。那
里,但丁用来囚禁撒旦,社会用来囚禁死囚。任何一个悲惨
的人一旦被埋在那里,就永远与阳光、空气、生活诀别了,抛
弃一切希望。休想从那里出来,除非是去上绞刑架或火刑台。
有时,就在密牢里逐渐腐烂掉。人类的司法竟把这称为忘却。
死囚感到,自己与人世完全隔绝,压在头顶上的是一大堆石
头和狱卒,这一整个监狱,这一庞大的城堡,只不过是一把
复杂的大锁,把他牢牢锁住,与活生生的世界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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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巴黎的巴士底狱。
爱斯梅拉达被判处绞刑之后,大概害怕她逃跑,随即被
扔在这样的一个盆底,在圣路易 1
所挖掘的地牢里,在图尔
内尔刑事法庭的密牢里,头顶上还镇着庞大的司法宫。其实,
这可怜的苍蝇连它最小的碎石也移不动呀!
诚然,上帝和社会都同样不公正,要粉碎一个这样柔弱
的女子,何须如此大逞Y威,百般迫害和酷刑呢!
她待在那里,被黑暗吞没了,埋葬了,掩藏了禁锢了。谁
要是昔日见过她在明媚阳光下欢笑和跳舞,如今再目堵她这
种惨状,准会不寒而栗。黑夜般的寒冷,死亡般的冰冷,秀
发不再有清风吹拂,耳边不再有人声萦绕,眼里不再有明亮
目光,她身子弯成两截,不胜拖着沉重的枷锁,蜷缩在一丁
点儿稻草上,身边放着一只水罐和一块面包,身子下面是牢
房渗出的水所汇成的水泊,她没有动弹,几乎没有呼吸,甚
至连痛苦也感觉不到了。弗比斯,阳光,晌午,野外,巴黎
市井,博得一片喝采声的舞蹈,同那个军官缠绵细语的谈情
说爱,还有教士、恶婆、匕首、血泊、毒刑、绞刑架,所有
这一切不停地在她脑海里浮现,依然历历在目,忽而像愉悦
的金色幻影,忽而又像怪异的可怕恶梦。然而,这一切无非
是一种可怖而渺茫的挣扎,逐渐在黑暗中烟消雾散,要不然,
那只是一种遥远的乐曲,在大地上凌空演奏,其乐声是在再
也传不到这悲惨少女所掉进的深渊里的。
自从被囚禁在这里,一直无所谓醒,也无所谓睡。在这
场横祸中,在这个地牢里,再也无法分清醒和睡,无法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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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法国国王路易九世。
梦幻与现实,就如同分不清黑夜与白昼一样。在她心里,一
切都是混杂的、支离破碎的、飘忽不定的、乱七八糟扩散开
来的。她再也不能有感知,再也不能思考了,顶多只能想入
非非。从来没有一个活人像她这样深深陷在虚无漂渺之中。
她就这样浑身麻木、四肢冰冷、僵如化石,连一道活门
偶然的声响几乎也没有注意到。这道活门在她头顶上方某个
地方,曾开过两三天,却连一点点光线也照不过来,每次有
只手从那里扔给她一块坚硬的黑面包。狱卒这种定时的查巡,
则是她与人类唯一尚存的联系了。
她无意识唯一还能听到的,就是拱顶上那长满青苔的石
板缝里沁出的水珠均匀地滴落下来的声音。这水滴掉落在她
身旁水洼里的响声,她呆呆地听着。水滴落在水洼里,那就
是她周围绝无仅有的动静,是唯一标明时间的时钟,是地面
上一切声响中唯一传到她耳边的声音。
总之,她也不时感觉到在这漆黑的泥坑里,有什么冰凉
的东西在她脚上或手臂上爬来爬去,把她吓得直打哆嗦。
她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记得在什么地
方对一个人宣布死刑判决,随后人家就把她拖到这里来了,她
一醒来四周就是黑夜、死寂,冰冷。她用手在地上爬着,脚
镣的铁环划破了她的脚踝,锁链丁当作响。她辨认出周围都
是坚墙厚壁,身下是淹着水的石板,还有一把稻草。可是没
有灯,没有通风孔。于是她在稻草上坐了下来,有时为了换
一下姿势,就坐到牢房里最下面一级上。有一会儿,她试着
通过水滴的次数来计算在黑暗中的分分秒秒,然而一个病弱
的脑子。很快就自行中断了这种悲惨的活儿,她随即又呆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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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J了。
终于有一天,或者有一夜 (因为在墓X里子夜和晌午都
是同样的颜色),她听见头顶上一阵声响,比平日看守带面包
和水罐给她时开门的声音还大些,她抬头一看,只见一线似
红非红的亮光,穿过密牢拱顶上那道门,或者说,那扇翻板
活门的缝隙照了进来。同时,沉重的铁门轧轧响了起来,生
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磨擦声,活门的翻板转动了。她立即看
见一只灯笼,一只手。两个男人的下半截身子;门太低矮,她
看不见他们的脑袋。灯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随即把眼睛闭
了起来。
等她再张开眼睛,活门已经关闭,灯放在一级石阶上,一
个男人独个儿站在她面前,黑僧衣一直拖到他脚上,黑风帽
遮住他的面孔。一点也看不见他整个人的身子,看不见脸。那
真是一块长长的黑色裹尸布直立在那里,而尸布里面可以感
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幽灵看了一阵
子。其间两人谁都不吭声。在这地牢里,似乎只有两样东西
是活着的,那就是因空气潮湿而劈啪直响的灯芯,还有从牢
顶上坠落下来的水滴。水滴那单调的汩汩声,打断了灯心劈
哩啪啦不规则的爆响声;水滴一坠落下来,灯光反照在水洼
油污水面上的光圈也随之摇曳不定。
末了,女囚终于打破了沉默:“您是谁?”
“一个教士。”
这答话,这腔调,这嗓音,叫她听了直打哆嗦。
教士声音嘶哑,吐字却很清楚,又说:“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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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
“啊!”她说:“马上就去?”
“明天。”
她本来高兴得扬起头来,一下子又耷拉到胸前,喃喃道:
“还要等那么久!何不就在今天呢?”
“这么说,您痛苦难忍了?”教士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我很冷。”她答道。
她随即用双手握住双脚,这种动作是不幸者寒冷时常有
的,我们在罗朗塔楼已经见过那个隐修女这样做了。同时,她
的牙齿直打冷战。
教士看样子眼睛从风帽底下悄悄环视了一下这牢房。
“没有亮光!没有火!浸在水里!真骇人听闻。”
“是的,”她惊慌地说道,自从这场横祸,她就一直神色
慌张。“白昼属于人人,唯独给我黑夜,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您在这里,知道吗?”教士又沉默了片刻,问道。
“我想我原是知道的。”她伸出瘦削的手指头,抹了一下
眉头,像要帮助她自己的记忆似的。“不过现在不知道了。 ”
突然她像个小孩一样哭起来:“我要出去,先生。我冷,
我怕,还有什么虫子爬到我身上来。”
“那好,跟我走。”
教士一面这样说着,一边拽住她的胳膊。那苦命的女子
本来已冷到骨髓,可她觉得这只手还更冰冷。
“咳!这是死神冰冷的手。”她自言自语,接着问道:“您
到底是谁?”
教士一把掀掉风帽。她一看,原来是长久以来一直追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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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那张Y险的脸孔,是在法露黛尔家里出现在她心爱的弗
比斯头顶上的那张魔头,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它在一把匕首旁
边闪闪发亮的那双眼睛。
这个幽灵一直是她罹难的祸根,把她从一个灾难推到另
一个灾难,甚至惨遭酷刑。这幽灵的出现,反而使她从麻木
状态中惊醒过来。她顿时仿佛觉得,蒙住她记忆的那层厚厚
的布幕一下子撕裂开来了。她的悲惨遭遇,从法露黛尔家里
夜间那一幕起,直至在图尔内尔刑庭被判处死刑,一桩桩一
件件,全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不再像先前那样模糊混乱,而
是十分清晰、显露、鲜明、生动、可怖。这些记忆本来一半
已经遗忘了,而且由于过度痛苦而几乎泯灭,如今看见面前
出现这个Y沉沉的人影。这些记忆顿时又复活了,就好像用
隐写墨水写在白纸上的无形字迹,被火一烘便一清二楚显现
出来了。她仿佛觉得,心头上一切创伤又裂开了,鲜血直淌。
“哎呀!”她喊叫了起来,双手捂住眼睛,浑身抽搐而战
栗。“原来是那个教士!”
一说完便泄气地垂下胳膊,一P股瘫坐下去,耷拉着脑
袋,眼睛盯着地,依然颤抖不已。
教士瞅着她,那目光有如一只在高空盘旋的老鹰,它紧
紧围绕着一只躲在麦田里的可怜的云雀,悄悄地不断缩小其
可怕飞旋圈,倏然疾如闪电,向猎物猛扑下去,用利爪一把
抓住那喘息着的云雀。
她低声呢喃着:“了结我吧!了结我吧!快给最后一击!”
她心惊胆战,头缩在双肩中间,好比一只羔羊正等待屠夫致
命的当头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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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使您厌恶吗?”他终于问道。
她没有应声。
“是我使您厌恶吗?”他又问了一遍。
“不错,”她应道,痛苦得嘴唇在抽搐,看上去像在笑一
样。“这是刽子手拿死刑犯开心。多少个月来,他跟踪我、威
胁我、恐吓我!要不是他,上帝啊,我那是多么幸福啊!是
他把我推下这万丈深渊。啊,苍天!是他杀了……是他杀了
他—— 我的弗比斯!”
说到这里,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抬头望着教士,说:
“呵!坏家伙!您是谁?我做了什么得罪您啦,您才对我恨之
入骨?咳!您对我有什么怨仇?”
“我爱你!”教士喊道。
她的眼泪霍然打住,目光痴呆,瞅了他一眼。他跪了下
来,目光似火,紧紧盯住她看。
“你听见了吗?我爱你!”他又喊道。
“什么样的爱?”不幸的少女直打冷战。
他紧接着说:“一个打入地狱的人的爱。”
有一阵子,两人都默不作声,双双被各自的激情压碎了,
他是丧失理智,她是麻木不仁。
“听着,”教士终于说道,他又恢复了异常的平静。“你马
上就会全知道的。在这深夜里,到处漆黑一团,似乎上帝也
看不见我们,我悄悄扪心自问,有些事在此之前连对我自己
都不敢启口,我要把这一切全向你倾吐。你听我说,姑娘,在
遇见你之前,我可是过得很快活……”
“我何尝不是!”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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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打断我的话……是的,我那时过得很快活,至少我自
认为是那样的。我十分纯洁,心灵里清澈如水,明净似镜。没
有人比我更自豪,把头高高昂起。教士们来向我请教贞洁情
C,博学之士来向我求教经学教义。是的,科学就是我的一
切,科学就是我的姐妹,有个姐妹我就足够了。若非随着年
龄的增长,我也不会有其它的念头。不止一回,只要看见女
人形影走过,我的R体便兴奋不已。男人性欲和男人血气这
种力量,我本以为在狂热少年时就已经终生将其扼杀了,其
实不然,它不止一次地掀起狂澜,把我这个可怜人因立过铁
誓而被死死拴在祭台冰冷石头上的那条锁链掀动了。然而,通
过斋戒、祈祷、学习和修道院的苦刑,灵魂重新成了R体的
主宰,于是我回避一切女人。再说,我只要一打开书本,在
光辉灿烂的科学面前我头脑中一切污烟瘴气的东西便烟消雾
散了。不一会儿,我觉得尘世上一切浊物全逃之夭夭了,在
永恒真理那祥和的光辉照耀下我恢复了平静,感觉到满目灿
烂,神清气爽。教堂里、大街上、田野中,女人的模糊身影
零零落落浮现在我眼前,却几乎从没有在我梦中露面,只要
魔鬼仅仅差遣它们来向我进攻,我轻而易举地就把魔鬼打败
了。如果说我没有保持住胜利,那是上帝的过错,上帝没有
赋予人和魔鬼同等的力量。……听我说,有一天……”
说到这里,教士突然顿住。女囚听见从他的胸膛里发出
声声的,好似垂死时的喘息,仿佛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接着说:
“……有一天,我倚在秘室的窗台上。我当时读什么书来
的?啊!我这时脑子里乱成一团,记不清了。……反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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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看书。窗子朝向广场,忽然我听见一阵手鼓声和音乐
声,扰乱了我的遐思,我很生气,便向广场望了一眼。我看
见的—— 当然其他人也看见了—— 那可不是供世人R眼睛观
赏的一种景象。在那边,在铺石板的广场中间,时值晌午,阳
光灿烂,有个人儿在跳舞。她是那样的秀丽,若与圣母相比,
连上帝都会更喜欢这个女子,宁愿选她做母亲,假如在他化
身为人时,她已在人间,定会情愿是她生的!她一双眼睛又
黑又亮,满头乌黑的头发,正中有几根照着阳光,像缕缕金
丝闪闪发光。一双脚像轮辐一样在飞快旋转,全然看不清了。
乌黑的发辫盘绕在头部周围,缀满金属饰片,在阳光下闪闪
发光,好似额头上戴着一顶缀满星星的王冠。她的袍子点缀
着许多闪光片,蓝光闪烁,又缝着许许多多亮晶晶的饰品,有
如夏夜的星空。她两只柔软的褐色手臂,恰似两条飘带,绕
着腰肢,忽而缠结忽而松开,她的身材,美丽惊人。啊!那
光彩夺目的形体,甚至在阳光下,也像某种明亮的东西那样
耀眼!……唉!姑娘,那就是你!……我,惊讶,沉醉,心
迷意乱,不由自主地凝望着你,望呀望呀,我突然吓得浑身
发抖,意识到命运把我抓住不放了。”
教士透不过气来,又停顿了片刻,接着又往下说:
“既然已经半着了魔,我竭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免得再坠
落下去。突然想起撒旦过去曾经多次给我设下的圈套。我眼
前的这个女子,美貌非凡,只能来自天堂或地狱,绝非用一
点凡间的泥土捏成的普普通通的女子,内心也绝非像一个妇
道人家那样浑浑噩噩,灵魂里只有颤悠悠的一点亮光照着而
已。她是一个天使!然而,却是一个黑暗天使,烈火天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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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光明的天使。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发现了你身边有
只山羊,一只群魔会的畜牲,正笑着注视我。晌午的阳光把
它的犄角照得像火在燃烧一般。于是我隐约看到魔鬼设下的
陷阱,我再也不怀疑你从地狱来的,是来引诱我堕落的。我
对此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教士直视女囚,冷冰冰地又说。
“我至今还深信不疑。……那时候,魔法逐渐起作用,你
的舞姿一直在我头脑中旋转,我感到神秘的巫术在我心中已
实现其魔力,我灵魂中一切本应觉醒的反而沉沉入睡,就像
雪地里濒于死亡的人,任凭这样沉睡过去反而觉得愉快那样。
猛然间,你唱起歌来。可怜的我,我又能怎么样呢?你的歌
声比你的舞姿还迷人。我要拔腿逃走,但不可能。我被牢牢
钉在那里,在地上生根了。仿佛觉得那大理石上的楼板早已
高高上升,把我的膝盖全掩埋了。没法子,只得待在那里听
到底。我的脚像冰,我的头嗡嗡响。末了,你也许可怜我啦,
不唱了,消失了。那令人眼花缭乱的观照,那使人销魂荡魄
的音乐的回响,逐渐在我眼里和耳际消失了。我一下子瘫倒
在窗脚下,比倒下的石像还僵直、还了无生气。晚祷的钟声
把我惊醒了,我站立起来,拔腿逃走了。可是,咳!我心底
里却有什么东西倒下来,再也无法直立起来。”
他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是的,从那天起,我心中闯进了一个陌生人。我运用我
熟悉的一切灵丹妙药来自我治疗,诸如修道院、祭坛、工作、
读书。真是胡闹!咳!当你满脑子装满欲情,心灰意冷地拿
脑袋去撞科学的大门,其响声是多么的空D!你可知道,姑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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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从那以后,在书本和我之间,一直浮现在我眼前的是什
么呢?是你,你的身影,是某一天从天上降落到我面前的那
个光辉灿烂幽灵的形象。但是这个形象不再是原来的颜色,它
变得昏暗、惨淡、Y森、好似一个冒失鬼凝望太阳之后视觉
上久浮现着一团黑影。
“无法摆脱,你的歌声老是萦绕在我的脑海中,你的双脚
一直在我的祈祷书上飞舞,你的形体始终在夜里睡梦中悄悄
在我R体上滑动,于是我迫切想再见到你,触摸你,了解你
是谁,看一看你是不是仍像你在我心中的完美无缺的形象,现
实会粉碎我的梦幻也说不定。总之,我希望能有个新的印象,
好把原先的印象抹掉,更何况原先的印象实在叫我受不了了。
我四处寻找你,终于再见到你。灾难呀!我见到你两次,就
恨不得见到你千次,恨不得永远一直见到你。于是—— 在这
通向地狱的斜坡上,怎能刹住不往下滑呢?—— 于是,我再
也无法自持了。魔鬼缚住我翅膀上的线,另一端系在你的脚
上。我也像你一样,成了流浪者,到处漂泊。我在人家的门
廊下等你,在街上拐角处伺候你,在钟楼的顶上窥探你。每
天晚上,我都反省自己,益发感到更入迷、更沮丧了。更着
魔了,更没救了!
“我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埃及人,波希米亚人,茨冈人,
吉卜赛人。巫术有什么可怀疑的呢?听着,我曾希望有一场
审讯能使我摆脱魔力的控制。有个女巫曾经魔住了布吕诺·
德·阿斯特,他把女巫烧死了,自己也得救了。这我是知道
的。我拿定主意,要试一试这种疗法。首先,我设法不让你
到圣母院前面的广场上来,只要你不来,我就能把你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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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当做耳边风,还是来了。接着,我想把你抢走。有天夜里,
我试图把你抢走,我们是两个人,已经把你逮住了。不料来
了那个晦气军官,把你放了。他搭救了你,你的灾难也就开
始了,也是我的灾难和他的灾难。最后,我不知道怎么办,也
不知道事情会落个什么下场,所以向宗教法庭告发了你。当
时我以为这样做,就会像布吕诺·德·阿斯特那样把病治好
了。我也模模糊糊认为,通过一场官司可以把你弄到手,我
可以在牢房里抓住你,占有你,你在牢房里是无法逃脱我的
掌心的;你缠住我这么久,也该轮到我缠住你了。一个人作
恶,就该把恶行做绝。半途撒手,那是脓包!罪恶到了极端,
会有狂热的乐趣。一个教士和一个女巫可以在牢房的稻草上
销魂荡魄,融为一体!
“所以我告发了你。恰恰就在那个时候,我每次碰见你,
都把你吓得魂不附体。我策划反对你的Y谋,我堆积在你头
上的风暴,从我这里发出。变成威胁恫吓,变成电闪雷鸣。不
过,我还是迟疑不决。我的计划中有些方面太可怕了,连我
自己也吓得后缩了。
“也许我本来可以放弃这个计划,也许我的丑恶的思想本
会在我头脑中干涸而不结出果实。我原以为继续或者中断这
起案件完全取决于我。可是任何罪恶的思想是不可祛除的,非
要成为事实不可;但是,正是在我自以为万能的地方,命运
却比我更强大。唉!咳!是命运抓住你不放,是命运硬把你
推到我偷偷设下的Y谋那可怕的诡计齿轮中碾得粉碎!……
你听着,这就快说完了。
“有一天,又是阳光灿烂的另一个日子,我无意中看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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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走过一个男子,他喊着你的名字,呵呵大笑,眼神Y荡。该
死!我就跟踪着他。后来发生的一切你全知道了。”
他住口了。那少女唯一说得出来的只有一句话儿:
“啊,我的弗比斯!”
“不要提这个名字!”教士说,同时猛烈地抓住她的胳膊。
“不许提这个名字!唔!我们多么苦命,是这个名字毁了我们!
更确切地说,我们彼此都受命运莫名其妙的捉弄而相互毁灭!
你痛苦,是不是?你发冷,黑夜使你成为瞎子,牢房紧紧包
围着你,不过也许在你心灵深处还有点光明,尽管那只是你
对玩弄你感情那个行尸走R的天真的爱情罢了!而我,我内
心里是牢房,我内心里是严冬,是冰雪,是绝望,我灵魂里
是黑夜。我遭受什么样的痛苦,你可知道?我参加对你的审
讯,坐在宗教审裁判官的席上。不错,在那些教士风帽当中,
有一顶下面是一个被打入地狱、浑身不断抽搐的罪人。你被
带进来时,我在那里;你被审讯时,我也在那里。……真是
狼窝呀!……那是我的罪行,那是为我准备的绞刑架,我却
看见它在你的头上慢慢升起。每一证词,每一证据,每一指
控,我都在那里;我可以计算出你在苦难历程上的每一个脚
步;我也在那里,当那头猛兽……!我没有预料到会动用酷
刑!……听我说,我跟着你走进了刑讯室。看见你被扒去衣
服,施刑吏那双卑鄙下流的手在你半L的身体上摸来摸去。我
看见你的脚,这只我宁愿以一个帝国换取一吻并死去的脚,这
只我觉得头颅被踩扁也其乐无穷的脚,我看见它被紧紧套在
那可怕的铁鞋里,它可以把一个活人的肢体变成血酱R泥。
啊!悲惨的人!当我看见这一切时,我用藏在道袍下面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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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匕首割自己的胸膛。听到你一声惨叫,我把匕首C入我的
R体里;听到你第二声惨叫,匕首刺进我的心窝里!你看,我
想伤口还在流血。”
他掀开道袍。果然他的胸膛好像被老虎利爪抓破了一般,
侧边有一道相当大的伤口,尚未愈合。
女囚吓得连忙后退。
“啊!”教士说道,“姑娘,可怜可怜我吧!你以为自己很
不幸,唉!唉!你并不知道什么才是不幸呢。咳,钟爱一个
女人!却身为教士!被憎恨!却以他灵魂的全部狂热去爱她,
觉得只要能换取她微微一笑,可以献出自己的鲜血、腑脏、名
誉、永福、不朽和永恒,今生和来世;恨不能身为国王、天
才、皇帝、大天使、神灵,好作为更了不起的奴隶匍伏在她
的脚下;只想日日夜夜在梦想中紧紧拥抱着她,却眼睁睁看
见她迷上一个武夫的戎装!而自己能奉献给他的只是一件污
秽的教士法衣,叫她害怕和厌恶!当她向一个可悲而愚蠢的
吹牛大王慷慨献出宝贵的爱情和姿色时,我就在现场,心怀
嫉妒,怒火冲天!目睹那使人欲火中烧的形体,那如此温柔
细嫩的茹房,那在另一个人亲吻下颤动而泛起红晕的R体!
呵,天呀!迷恋她的脚,她的胳膊,她的肩膀,梦想她蓝色
的脉管,褐色的皮肤,以至于彻夜蜷伏在密室的石板地上折
腾,竟导致了遭受毒刑!费了多少心思,其结果竟是使她躺
在皮床上!唔!那俨然是用地狱的烈火烧红了的实实在在的
铁钳呀!唔!就是在夹板中间被锯成两半的人,被四马分尸
的人,也比我有福份!你哪里知道,在漫长的黑夜里,血管
沸腾,心儿破碎,脑袋炸裂,牙齿咬住双手,这种酷刑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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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滋味呀!有如穷凶极恶的刽子手把您放在烧红的烤架上不
停地转来转去,倍受爱情、嫉妒和失望的煎熬!姑娘,发点
善心吧!别再折磨我,让我歇一歇吧!请在这炽烈的炭火上
撒点灰烬吧!我额头上汗流如注,我求你,请擦掉这汗水吧!
孩子!你就用一只手折磨我,用另只手抚慰我吧!发发慈悲,
姑娘,可怜我吧!”
教士滚倒在地面石板上的水洼里,脑袋一下又一下撞在
台阶的石级角上。少女听着,看着,等他筋疲力尽,气喘吁
吁,不再说了,她才低声又说一遍:“啊,我的弗比斯!”
教士跪爬到她跟前,喊道:
“恳求你啦,你要是还有心肝,就别拒绝我!啊!我爱你!
我是一个可怜虫!你一说出这个名字,不幸的人儿,就好像
你用牙齿咬烂我的整个心肌!怜悯怜悯吧!倘若你从地狱来,
我就跟你回地狱去。为此目的,我要做的都已经做了,你的
地狱,就是我的天堂,你的目光比上帝的目光还具有魅力!啊,
说吧!你到底要不要我?一个女人竟然拒绝这样一种爱情,那
可真是群山也会起舞啦。唔!只要你愿意!……噢!我们会
很美满的!我们可以逃走,我可以帮你逃走,我们一起逃到
某个地方去,去寻找这大地上的一片乐土,那里阳光最明媚,
树木最繁茂、蓝天最湛蓝。我们相亲相爱,我们两人的灵魂
如琼浆玉露,互相倾注,我们永远如饥似渴,渴望男欢女爱,
永无尽期地共饮这永不干涸的爱之美酒!”
她放声大笑,笑声凄厉,打断他的话说:
“瞧呀,神甫!您的指甲流血啦!”
教士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木雕泥塑似的,死盯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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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手,末了,用一种温柔得出奇的声调说道:
“那可不是!你就侮辱我,嘲弄我,压倒我吧!不过,来,
快来!我们得赶紧。我对你说了,就在明天,河滩上的绞刑
架,知道吗?时时刻刻都准备着。太可怕了!看见你走进囚
车里!噢!求求你啦!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你!噢,快
跟我走。等把你救出去之后,你还来得及爱我。你要恨我多
久就多久。可是来吧。明天!明天!绞刑架!你的极刑!啊!
快逃!宽恕我吧!”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精神恍惚,要把她拖走。
她瞪着眼睛呆呆看着他。
“我的弗比斯怎么样啦?”
“啊!”教士叫了一声,松了她的胳膊。“您真没有怜悯心!”
“弗比斯到底怎么啦?”她冷冷地又问了一遍。
“他死了!”教士喊道。
“死了!”她始终冷冰冰的,一动不动。“那么,您为什么
要劝我活下去呢?”
他并没有听她说,只是好似自言自语: “噢!是的,他一
定死掉了,刀刃C过去很深。我想刀尖直刺到心脏!啊,我
全身力气都集中在匕首的尖端上!”
少女一听,像狂怒的猛虎似地向他扑过去,并以一种超
自然的力量把他推倒在楼梯上,嚷道:“滚吧,魔鬼!滚,杀
人凶手!让我去死吧!让我和他的血变成你脑门上一个永不
磨灭的污斑!要我属于你,教士!休想!休想!我们绝无结
合的可能,甚至在地狱里都不行。滚蛋,该死的家伙!休想!”
教士踉踉跄跄来到石梯前,悄悄把双脚从道袍皱褶的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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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中解脱出来,捡起灯笼,慢慢爬上通向门口的石梯,打开
门,走出去了。
忽然,少女看见他从门口又探进头来,脸上的表情真可
怕,狂怒,绝望,连声音都嘶哑了,向她吼着:“我告诉你,
他死了!”
她扑倒在地上。地牢里再也听不到什么声响了,唯有水
滴在黑暗中坠落下来震动了水洼而发出声声的叹息。
五 母 亲
一位母亲看到自己孩子的小鞋,心中的思念油然而生,我
不相信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思念更令人眉开眼笑的了。
尤其这是准备节日里、礼拜天、受洗礼时穿的鞋,连鞋底都
绣着花,孩子还没有穿着走过一步路,那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