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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十)

作者:月褪        书名:放生        类型: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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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八路中文网www/86zhongwen)在我把我妈端给我的那一碗杂烩灌下去的那会儿。我对沈思博和谢端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尚一无所知。谁要是跟我提到。我也跟沒听见似的。

    反正我妈是从來不跟我提。我后來才知道。她那段时间。担的是别的心事。

    我沒有意识到。她忧心忡忡地观察着我。。稍微吃点东西。就露出反胃的神情。原來生理周期准的像个定时器。但这个月它打定了主意似的迟迟不來。

    我听我妈旁敲侧击地问。小凝。有沒有什么不舒服。我漫不经心地回答。沒有啊。不明白她的意思。

    大概她也了解。她女儿正在艰难时期。男朋友远在千里之外。水深火热。所以这个当口不宜直接了当。

    母女俩皆有诸多隐忍心思。当下只能各安一隅。与自己沟通。我后來好奇的想。我妈她当时的心思是怎么样运转的。如果预想成真。。套用一句经典。。她准备拿我们怎么办。她准备拿齐享怎么办。

    不得而知。

    我以后开玩笑地问她。她也不说。问急了不耐烦。。去去。我当时才沒操心。我哪來的工夫管你们那些小孩子的事。

    ***

    曾小白打电话给我。庄凝。学校规定全部搬回寝室。你快点回來吧。宿舍空了两张床。查起房來我们掩护都沒办法打。

    我那天先上街补办手机卡。接着坐车回学校。公车上人人都戴着口罩。神色阴沉。我到租屋收拾东西。言维维帮忙找了辆小三轮。送我到宿舍楼底下。

    “我们两个一趟也搬不上去。”我说:“你在这帮我看着。”

    她坐在我的整理箱上。挥挥手:“去吧去吧。麻利搬完我请你吃饭。”

    走廊里一股消毒水味儿。淡淡的阳光。我拖着皮箱站在寝室门口。有点恍惚的感觉。仿佛一推开门。就能预见那个清秀的小姑娘抬起头。对我微微笑:“你來了。”

    但是沒有。她的床空了。

    寝室里空无一人。我松开行李转了两圈。茫茫然坐下來。手指來來回回。摩挲着方凳边缘凸起的芒刺。

    两年前它绊倒我。两年前我爱的男孩子在楼下安然等待。一切进行于仿佛无始无终的恒力中。

    而到了现在。就如同陷入一场失速。事态流离。

    蓦地。我被刺扎了一下。

    猛然醒过來。真的有人在楼下等我。言维维。她一定会迎面吼一声。庄凝。人家生个孩子都沒你这么长。

    赶紧冲到阳台上。我预备喊一嗓子。别急啊。我马上就下來。

    车棚底下。绿色的整理箱边上。真的还站着一个人。

    我沒戴眼镜。乍一看。言维维怎么高了那么多。。。这个念头只來及微弱一闪。立刻有激越的情绪。汹涌地漫进心头。情感波动先于判断力抵达。甚至我自己都还沒反应过來。我的身体就已经在发抖。

    他当然不是言维维。但奇怪的是。以前他的出现。也从來沒有。给我这样的震慑。在我沒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叫了一声:

    “齐享。”

    我听见我的声音。怎么形容呢。如同劫后余生还带着恐怖感的。尖锐的喜悦。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齐享抬头看见我。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发生变化。一种闪亮地。静默的欢喜。这个世界无声了三两秒。直到他对我张开手臂。

    我回身就跑。险些再一次撞上方凳。好歹反应及时绕了过去。一直奔到二楼转角那儿。才渐渐的把平稳找回來。。脚步这么一慢下去。就直接演变成了犹疑。

    我这样。好像是不大对头的。就这么一路奔下去扑到他怀里。就像个真正的。沒心沒肺的小女朋友。就像。就像你真有多么爱人家一样。

    你怎么好意思呢。庄凝。

    我攀着扶手。坐到台阶上。把脸埋到手掌里。蜷起來就这么动也不动的过了十几秒。然后搓搓面颊。站起來。下楼。

    齐享的视线刚触及到我。便疾步向这边走來。我于是停在台阶上。注视他热切又尽量从容的。笔直地走过这么一小段路。

    非常奇怪。奇怪。他样子沒有变。甚至外套都跟临别那天是同一件。但他笑起來。我竟然脸红了。等到他先开口。久违的声音:“小姑娘。过得好吗。”

    我一个沒留神。甚至磕巴了:“你。你呢。”

    “……”

    我不知道是什么。在他心里激起了怎么样柔情的反应。反正我看他当时的眼神。觉得他是马上就要來碰我的头发了。结果他只是伸手。接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要知道齐享平常是基本沒有小动作的那种人。于是他这样抗拒自身本能的动作。尤其的。那个什么。

    在公众场合太亲密。我不习惯。他也不习惯。所以接下來他只轻推一推我肩膀:“走吧。帮你把行李搬上去。”

    “对了。言……我那个室友呢。”

    “这才把人家给想起來。”齐享这么说。就跟他自己一直记得这件事似的:“走了。”

    “我还沒谢她呢。”

    “我谢过了。”齐享俯身把箱子提起來:“我答应。有空提供几个段子。给她作写作素材。”

    *****

    阿姨倒是沒有多加为难。看一眼整理箱再看看齐享:“送上去就下來啊。”

    房间里东西又多又乱。我把几个纸盒拿到阳台上去。回來时看见他靠在床栏上。一只手把另一边衬衣袖口的纽扣给解开。放松的、愉快的。懒洋洋的姿态。

    以及毫无设防。

    我站在一步之外。犹豫地说:“齐享……”

    “太远。听不清。”他用一只胳膊就把我捞过去:“说吧。”

    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先说说你吧。你怎么回來的。”

    “这个嘛。”他一般不用这种语气讲话:“买票。登机。看一看美丽的空姐。就到了。”

    “我不是指这个……怎么沒事了也沒打电话给我。”

    “上机前打到你家。令堂说你回了学校。”他说。上午院方刚宣布解除隔离。等飞回來从机场出來又到陵城医院接受检查。量体温。“然后。才被放到马路上”。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们银行这一群大小精英。被他形容的。像一窝带着逃出生天的茫然感的。小动物。

    “难怪我今天刚办好卡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那会儿刚上飞机是吧。”

    “嗯。”他稍稍松开一点。看看我:“真的。这些天吓到你了。”

    “啊。”

    “不然怎么到现在还傻乎乎的呢。”他微笑:“这么好讲话。不像你。”

    “……”

    沒等我有所反应。他低下头亲一亲我的前额。很克制。这个动作一般是放开的前奏。但相反的。他再次抱紧我。就像他自己也沒决定好。下一步做什么。不知道。不知道。这是种跟愉悦并行的无知。世界仿佛成了个秋千。晃得又轻又慢。

    挺想你的。

    他说。

    声音里那一点含混。你算他是不擅于此。或是对浓烈情绪的一个掩饰。都讲得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情感这个事情。它往往不能够分析、揣测。预先设定。准时发生。它总是即时更新。然后左右你做出新的权衡和判断。上一秒的决心还信誓旦旦。下一刻可能就突然疲软。

    齐享的笑容。包括他整个人。仿佛是我这段时间以來。看见的第一样崭新明亮的事物。其余的都破落得不堪回顾。

    于是我并不能事先预料。此刻在他的怀抱里。我会这样。勇气尽失。

    ***

    我把那天发生的事告诉齐享。那个高中聚会后的下午。沈思博离得我很近。他说。庄凝。我以为你都放下了。

    我也这么以为。话说到一半我就哭了。酒精让我的意志非常薄弱。

    沈思博慌起來。他俯下身:“别哭。别哭啊。小凝。”

    他长那么大。也就看我哭过这么两次。他离得我很近。呼吸可闻。

    但他不是我的。他找到了他的百分百女孩。而我只是他的山水与佛塔。至于那些未完成的相见。到不了的彼岸。触不到的指尖。统统跟我沒有关系。

    “小凝。”他温柔地。因为心慌。也可能因为酒尚未醒。略微有一点口齿不清:“你……别这样……”

    我抬头。吻上他的嘴唇。

    那一刻我谁都沒有去想。我的心跳的非常厉害。里头却沒有柔情或者蜜意。有的只是一种狰狞的快乐。啊哈。看。他沒有反对。他甚至配合了。。你们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可是这一点幻灭还不够。不足以解除二十年痴心妄想的咒。我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拙劣地鼓励他。

    奇怪我当时酒意沉沉。可我做的一举一动。心思的每一个起承转合。都被记忆鲜明地定了影。是的我还记得我做这个时冷静的喜悦。那就如同古时候一个谋朝篡位成功在即的奸妃。只不过谁谋谁的朝。谁篡谁的位。这一笔糊涂账到了这一步。沒有哪个能算得清楚。

    直到沈思博气喘吁吁地:“不。不行。喂。不行。”

    他仿佛突然醒过來。像一只昆虫终于撞破蜘蛛的网。他脱身。往后退一步。

    我这才听见手机铃声在响。不知道已经响了多久。

    “我不能害你。”他拿过外衣拎在手上。掏出手机按掉。倒过一口气來。再抬头对我说:“我很喜欢你。但我爱的是端端。”

    他又重新遥不可及。对他的不甘心又重新登堂入室。

    所有的血液都冲到脸上。我还沒有反应过來。已经一耳光挥过去。

    沈思博白皙的脸上。红痕渐渐泛起。他轻声说:“庄凝。对不起。”

    然后他就退了出去。从外边推上房门。

    ***

    我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一个字都沒说。对面的齐享却已经什么都知道。我不用瞧就知道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冷笑了两声。接着就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睁开眼睛。天还是黑的。熟睡中的女孩们呼吸细密。

    那场惊心动魄的招供。我不知道它是來自于纾解的需要。还是内心避之惟恐不及的恐惧。幸好它不是真的。可惜它不是真的。

    。。。。。。。。。。。。。。。。。。。。

    寝室里少了一个人。我不晓得曾小白和苏玛私底下会不会交流。但她们当我的面从來不提。

    学校对这件事处理的很低调。至于民间。校内论坛上谈论了一阵。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很快就风过无痕。

    那天中午我下课打了饭拎到寝室。在门口遇到曾小白。她提着个热水瓶。神神鬼鬼的:“知道谁來了。”

    “。”

    “谢端的妈。我去给打点水。你先找话说两句。”

    “……”

    我踟蹰两秒。还是推门进去。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李老师。要形容她得用上好几个词。比如。她是个“白皙”的“小个子”的“中年女子”。

    但如果要我只用一个來下定义。我想用的是个动词而非形容词。它是“连累”。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仿佛一直在被别的什么东西连累。他们被这个世界连累狠了。这样的人很容易辨认。你只要看到他们脸上时刻容忍。。又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明白他们在容忍。。的神情。就可以了。

    李老师就是这样的人。我进门时她正在叠一堆衣物。转头看看我。此刻她笑得用上点力气。于是她拿它出來串个场就收回去:“你是庄凝。是吧。”

    “嗯。”我把饭盒放下。想了一想。想不到该说什么。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午休。”她这话并沒有真的愧疚在里面。你谅不谅解无所谓。

    “沒关系。我们都沒有午睡的习惯。您忙您的。”

    我慢慢吃饭。一面翻一本时尚杂志。过会儿曾小白回來。拿谢端的杯子给李老师倒了热水。

    “谢谢你小曾。”

    “不客气。”曾小白看我一眼。再转头问:“这些您都带走啊。”

    “是的。”她顺便对我们解释道:“端端有些不舒服。遗传的我心脏上的毛病。可能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心脏。那不重视是不行。”曾小白接道:“什么时候回來呢。”

    李老师淡淡地:“等她病好了。”

    她明知道我们知道她在胡扯。但对话双方把这个谎成全得很圆满。而我仍然吃我的饭。一顿饭的光景就把我吃老了。

    我涮过碗。继续坐那儿看杂志。一直到李老师离开。曾小白在我身边坐下。把它从我手里抽走。

    “别这么小气。”我说。这本杂志是曾小白的。

    “我小气。”她把它捺在桌面上:“就算她对不起你吧。她现在够惨了。你刚把人家妈晾那儿算怎么回事。”

    “不然呢。”

    “你至少可以含蓄地安慰下。她……”

    我笑了起來。

    某人顿住。瞪着我看。我说:“行了。曾小白。”

    她沉默。片刻:“庄凝。我挺为你难过的。真的。”

    她站起來走掉。

    下午我去学生处领文件。在行政楼磨蹭一会。果然看见李老师从教务办公室出來。她比我们刚才见到时。至少又老了五岁。她靠墙站了一会儿。才重新端起两个肩膀。笔直地往电梯那儿走。

    她來给谢端办休学手续。

    我从身后。快步赶上去:“我送送您。”

    她开头下意识地一躲。想推辞可能又累的实在撑不住。由我把她手里的东西拎过去。

    沉甸甸的一个旅行包。塞进了谢端两年多的生活。

    我在校门口帮她拦下出租。绿色的夏利朝我们驶过來时。我说:

    “谢端她……”

    李老师拿过她的包。用眼睛请我不要讲。

    我看她上了出租车。隔着一层玻璃。她的肩垮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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