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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是一个楼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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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是最公平的，第一件是每人每天都有二十四个小时，第二件就是每个人都会面对死亡。
人在年轻的时候可以绽放各种各样的风采和价值，但终归都会变老。当你垂垂老矣，你会发现你曾经拥有的东西都会渐渐离你远去，直到你遇见死神。
我第一次和死神亲密接触的时候才六岁。那时还不时兴什么情人节，在那年七夕的的晚上，我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听着收音机，喝醉了酒的母亲从外边摇摇晃晃的回来，一头扎在床上就睡着了。
突然，整个屋子的时间静止了一瞬，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温度，亦或是磁场，总之我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绝望穿过我的身体。
接着，我便只能在屋子里感受到我自己的呼吸了。
我试图去唤醒母亲，抱着她的肩膀使劲晃，用手拨开她的眼皮。但她的身体就像是一根熄灭的蜡烛一样慢慢变凉。
她死了。
后来我知道，我的生父嫌弃她是个黄脸婆，跟着一个年轻貌美女人跑了，她喝了酒之后吃了很多的安眠药，再也没有醒过来。
死神带走了她，就像它迟早也会带走我一样。
而现在，我是兰州理工大西校区的一名楼管。这些学生明着叫我郝阿姨，背地里叫我楼管大妈。
兰州理工大学的新校区是一个刚建成没几年的校区，楼很新，位置上跟其他几所大学比起来要偏远不少。
这地方不是学校之前，并不像那些俗套的恐怖故事里那样。是什么墓地或者乱坟岗，只是一片普普通通的苹果园。
整个校区有十六栋一模一样的寝室楼，每栋七层，再加上一栋留学生公寓和一栋九号女生独立公寓，在兰州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学校。而我是校区北面ac两楼的楼管。
说好听的叫楼管，其实我就是个看大门的。顺带还得兼任着两层楼的卫生打扫。
不过对于一个五十多无儿无女又没有什么文化的老女人来说，除了做这个我还能干什么呢？
我负责的这两栋寝室楼里的住户除了学生之外，还住着几个年轻的单身辅导员。
学生里跟我混的最熟的是北c406住着的那个胖子小姜，土木工程学院的，这小子上大学之后就开始不务正业，天天窝在寝室里玩电脑，几乎不去上课。已经留级了两次。在我这栋楼里住了快五年了。
据他自己说，他其实是个写网络小说的，总是在我面前吹嘘他是什么网文大神，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每天能让他下楼的只有外卖跟快递。油油的头发，脏兮兮的衣服让他看起来邋遢极了。
但我还是喜欢他在取快递的时候，路过我的门卫室，趴在窗口上跟我吹嘘两句，不然我只能呆在不足十平米的门卫室，无聊的看着监控摄像头里进进出出的学生。
有的时候我还会主动找他帮我修理一下门卫室里那台破电脑，天气一热，那破玩意儿老死机。
因为寝室楼频繁发生的盗窃案，再加上每隔几年学校总有一起自杀或者是失踪的案件发生，校领导终于是在这个月给所有的寝室楼都装上了监控。
其实要是这玩意儿早装几天，我就能知道c楼地下室住着的那个失踪的女孩到底去哪了。
在2018年7月15号的晚上6点，学校食堂服务员王巧巧的六岁女儿张芳芳拎着一份盒饭，莫名的失踪在了理工大的校园里。
孩子的爹从乡下赶来，给了他媳妇一记重重的耳光之后，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村夫妻抱头痛哭。在此后的一整个月里，警察走访了各个寝室楼的楼管和学生宿舍，光我就协助做了四次笔录，最后却毫无进展，这件事成了一桩悬案。
悬案的意思就是，从此以后，这个案子再也不会被提起，张芳芳这个名字不再代表着一个六岁的可爱小女孩。而成为警局档案里的一个符号，一直到它的时间到达年限，再给芳芳的亲属开具死亡证明。
其实这件事怪不了警察，实在是这个案子太过诡异，无从查起。
首先我作为c楼的楼管，是亲眼看到她走进地下室的。而且不止我一个人看到，寝室楼里打扫卫生的刘姐也看到了。
警察也证明了我没有说谎，对面楼自动取款机外边的监控，模糊的拍到了：一个穿着粉色半袖的小小身影走进北c地下室，再没有出来。而且母女俩租住的地下室里还有张芳芳从食堂带回来的没吃完的饭盒。
也就是说：在7月15号18：32分张芳芳进入地下室到22：22分她妈妈下班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一个六岁的女孩居然就在那间地下室里人间蒸发了！
在警察、学生志愿者还有校领导等多方轰轰烈烈的搜索之后，这对老实巴交的农村夫妇不得不选择了放弃，两口子红着眼眶拿着学校赔偿的一笔钱，收拾好行李，准备回老家。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那天下午，校领导和芳芳妈妈的工友一起来为她送行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走出地下室的芳芳妈妈，突然回头，猛地张大了嘴巴，指着地下室的门口，似乎是要尖叫，却一声都没有喊出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在大家的急救下，她很快醒过来，不顾一切的要冲回地下室去，鞋子都甩飞了。四五个人都拉不住。她说她刚才看见了张芳芳，就站在地下室门口。
于是大家跟着她一起冲进地下室，但是这个被警察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屋子里哪有什么张芳芳。大家只看到，芳芳妈妈披头散发的趴下身子，钻到床下，缩成一团抱住一条床腿嘴里嘟囔着：“闺女…闺女…”
她疯了…
芳芳妈妈搬走的那天晚上，跟她住在一起的的保洁刘姐大半夜12点还赖在我的门卫室不肯回去，只是坐在我的床上哭个不停，我问她怎么了？
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我：“下午送芳芳妈回去的时候你也在，你看见了什么没有？”
我摇了摇头。
刘姐打了个寒颤：“芳芳妈妈晕倒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的门口，芳芳真的就站在那，就是脸色惨白的不像是个活人，像…像是电视剧上那种死尸！
突然！窗户外边传来了一声像极了孩子哭声的猫叫。
刘姐吓得尖叫了一声！我的脸色也是变了一变。
这一夜，我们俩就惊悚的坐在门卫室里一宿没敢合眼
天一亮，刘姐就去后勤处辞了职，直接买了火车票回老家了，走之前她可能跟其他的工友说了什么。没过几天，就又有几个人辞职走了。
这种事情的传播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在这些没受过什么良好教育的乡下女人的嘴里。一时间在学校做服务员和保洁的人不是辞了职就是搬到学校外面租房子住。
很多人走的时候都悄悄告诉了跟他们要好的人搬走的原因：他们在这个学校里的各个角落，都看到了一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
到后来，甚至是连学生都开始恐慌起来，天稍微阴那么一点，胆子小的都不敢独自走过声控灯坏了一半的走廊去上厕所。本地的学生开始大张旗鼓的搬回家住。外地的家境好的也有不少在外面租了房子。毕竟，很多人都怕鬼。
秋天是动物发情的季节，学校里的流浪猫狗每天晚上都在不停的叫唤，夜里总有黑影在窗外的草丛里跑来跑去。
住在学校里的后勤人员没剩下几个了，他们和我一样，也不是不想走，而是离开这儿根本就活不下去。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太太，无儿无女，再丢了工作，等着饿死街头吗？
芳芳的失踪，让学校里带孩子一起打工的女人第一时间就都搬走了，除了那个叫马薇薇的回族女孩跟她的妈妈。
马薇薇住在对面楼的地下室，12岁，小学六年级。女孩很懂礼貌，跟她那个被丈夫抛弃了的母亲截然不同。
其实薇薇的妈妈以前也不这样的，但是自从马薇薇的爸爸把另外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领回家再把她们母女俩赶出门之后，这个女人就变得暴躁粗鄙了起来。
那个回族女人，身材矮丑，脾气暴躁。还是个爱传瞎话的长舌妇。最令我反感的，是她虐待孩子。
其实她们母女俩租住的地下室离我的门卫室不算近，但即便是离这五十多米的距离，每天夜里我还是能听到她打骂孩子的声音，用家乡的方言骂，偏巧我还能听得懂一点。原因就是因为马薇薇跟那个抛弃了她娘俩的畜生爹长得很像。
然后马薇薇就哭，哭声大的周围三栋楼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学生们睡不好也去后勤投诉过，但那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学校也不好管。而且民族餐厅也需要薇薇妈妈这个回族的女人来做饭，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马薇薇的妈妈曾经有一段时间想让马薇薇辍学也在民族餐厅打工的，但是被学校警告不允许使用童工。如果她不让女儿上学的话。她也要丢工作，所以最后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是在那之后的晚上马薇薇的哭声就更大了。
我有几次半夜听到马薇薇惨烈的哭喊声睡不着的时候，也想过去她家劝劝，但最后都忍住了，各家都有难念的经，再说学校的警告都没用，我一个老婆子去劝她也不会听的，没准等我走了之后，打的就更狠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次马薇薇路过我这的时候都喊她进来，给她一袋印着清真标记的牛奶，她会很礼貌地说：“谢谢郝奶奶！”然后对着我甜甜一笑。拿着牛奶就走了。
直到有一天，我去楼门口的垃圾箱里捡瓶子，在里面发现了包装完好无损的牛奶，就是我送的那种，原来，她从来都没喝过
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因为民族信仰，才不喝我给的牛奶的，直到有一天，我才发现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十二三岁的女该，内心已经不像她们的外表表现的那么单纯可爱了，更何况她还是一个被生父抛弃，饱受家庭暴力的孩子。但我还是拿牛奶给她，毕竟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一点事。
在芳芳失踪后的一周，薇薇又路过我的门房，我喊住了她，当时我正在门房里准备把被子和被套缝在一起。人上了岁数之后，穿针引线的活就比较吃力了，所以我想喊她帮我一下。
可是就在她推门进来，我拿着针笑着递过去的时候，她那一向甜美的小脸却突然间变得发青，平日里弯弯的像是月亮一样的笑眼，立刻瞪得像是个铜铃。接着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开始尖叫了起来！
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马薇薇突然跳起来，抢过我手里的针远远的丢到了门房外面，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尖叫着跑了出去。
我躲闪不及，重重的坐在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剧痛。疼的我冷汗都下来了。
还没等我挣扎爬起来，就看到四楼小姜正好路过。胖成球的他瞪着小眼睛，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我。
我赶紧喊他：“小姜！快看看马薇薇跑哪去了？这几天学校里不太平，别跑丢了。”
小姜一只手提着一盒外卖，步子都懒得挪动一下，抻着脖子看了一眼门口说道：“没事，跑回对面地下室了！”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挣扎着爬起来坐回到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苦笑着对小姜说：“我想喊她帮我穿根针，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小姜趴在门房的窗户上，笑着把刚刚被马薇薇扔掉的针递给我。
我以为他要帮我穿针，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是看起来很高兴的对我说：“这个题材不错，我要把它写进我的小说里。”
然后他就大笑着上楼了。后来这胖子劝过我。让我别去管那母女俩的事，人家是有宗教信仰的，没准什么东西就犯了人家的忌讳。
他还跟我说，马薇薇怕针，可能跟她妈妈打她有关系。
在那天之后，我还是每天都能看到马薇薇路过我的门卫室，却再也没喊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