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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碎武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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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
在人性展现出疯狂的一面时，一场风雨，显然是无法阻挡的。但对于人的声音传播，这场风雨却能发挥不可小觑的作用。三层楼的高度，不算太高，风雨交响声中，苏医依稀听见了一个女子凄惨地嘶喊。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他尚未本能地喊出一声，住手!
电光一闪而过，苏医眼里再也看不清任何景象，雨水顺着发梢冲刷着他那张惊愕的脸。他使劲揉了揉眼，并非是噩梦，可眼下一切，却远比噩梦来得不真实！
不过身为一名医生，苏医干的就是与死神打交道的活儿，多年来，更加骇人的天灾人祸他都亲历过。今夜所见确属灵异怪巧，但对于他这位唯物主义者而言，造就人世间苦难的罪魁祸首，不存在鬼神之说。其根本罪源，归根到底是人类自己。
故而片刻受惊后，苏医略微躁动的心很快就平定下来。心定则神清，苏医大脑飞速运转，瞬间他就有了一种强烈预感。在今夜风雨的掩盖下，自家楼下偏僻巷道里，一场事关人命的阴谋正在上演。但不巧，他刚好目睹了谋杀时的画面。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小概率恶性事件，常人多半会慌乱无措，不少人甚至会选择赶紧关好窗户视而不见。但苏医不同，碰到这种时刻，他反而越发显得镇定，苏医的思绪飞速跳跃着。
首先，每一次看见有人即将死去，他都会想到自己的爷爷，想起爷爷离开自己的方式。这是一种言不清的情感，在直面生死时，这种情感会促使他竭尽所能，全力以赴！
其次，他是懂法守法公民，遇到违法犯罪行为，他有责任和义务尽自己的一份力，他没理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重要的是，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虽然此时已是深夜，虽然这里不是急诊病房，虽然自己此刻并不了解受害人是死是活……但既然此事被他碰见了，那他不能未经尝试就见死不救。
最后，老天爷鬼使神差地破开了他家里朝向陋巷的一扇窗，并因此惊醒了睡熟的女儿，紧接着女儿叫醒了他，而他正好目睹了这一切。
如此种种，从时间上来看，怎会如此地巧合！
更令他费解与感到玄乎的是，为何是他家的窗被风雨吹开，而非别人家的窗？如果说是冥冥之中的特意安排，那为何是一名医生看到了凶案的发生，而非一名警察？
思潮翻涌到最后，他忽然觉得思维变得清明，身心异常舒畅。偌大无情的雨滴砸在他脸上，生疼中略带微凉，与此同时，苏医的血液有了升温的迹象。
他双手用力搓抹着面部，他难得唯心了一次，他对自己暗语道：既然这是老天爷的主意，那么缘来缘往，一切就随因果报应吧！
苏医进入房间后，在这段不太长的时间里，彭敏十分巧妙地分散了女儿的注意力。通过母女俩的一番对话，不难看出小姑娘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琴琴，等会睡妈妈床上，妈妈陪你睡觉好不好？”
“那爸爸呢？”
“爸爸呀，罚爸爸睡沙发！谁叫他不陪我家琴琴背诗的。”
“嘻嘻，妈妈，你坏坏！”
“嗨呀，小丫头，你居然敢当面说你妈妈坏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彭敏双手并用地搔起了女儿的咯吱窝，夫妻俩用这招儿对付女儿，屡试不爽。
“妈妈，不要，哈哈…妈妈，我错了，我错了！”
小苏琴躺在沙发窝里手脚并用地抵御彭敏的攻击，坚持不到三秒钟，小姑娘已是笑得前仰后番。同时嘴里也开始求饶认输，一副完全招架不住的姿态。
苏琴鬼灵精怪的模样，逗得彭敏也是忍俊不禁。眼看女儿败下阵来，彭敏也就收手作罢。她正要拉起女儿时，苏医的声音忽地响起。
“彭敏，我们家手电筒在哪？”
苏医身子尚未跑出房间，肃然的声音已传至客厅。嬉戏打闹的母女二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同时扭头。彭敏一脸诧异地望着关上房门后从房间里大步迈出的苏医。
不过虽说彭敏有些疑惑，但她并未多说什么。结婚十年来，她了解丈夫的做事习惯，多年形成的默契告诉她，不好的事情，可能发生了！
“在书房书架下方第一层的抽屉里。”彭敏面不改色地对苏医说着。苏医闻言冲彭敏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后，转身疾步走向书房。
目送苏医进入书房后，彭敏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女儿的房间。而此时，小苏琴正歪着脑袋略显呆萌与茫然地望着爸爸的背影。彭敏见状后，她笑着轻轻将女儿的小脑袋掰了回来。
“琴琴，妈妈要抱你去睡觉咯！”
“小丫头，真沉！”
不等闺女作何反应，彭敏直接抱起女儿走向了自己的卧室。而一向反感被大人拦腰抱起的苏琴，此刻却显得异常安静。一声不吭的她，任由妈妈抱着自己推开卧室房门后再将自己放在床上。
彭敏放下苏琴，她帮女儿简单打理下头发，接着她拉来薄毯，盖在了女儿身上。四下瞧了瞧，感觉没什么不妥后，彭敏侧身躺在女儿身旁。她单手撑着脸颊，眼含笑意地看着女儿。
苏琴张着灵动的大眼睛，同样眨也不眨地看着妈妈。母女俩对视小片刻后，彭敏嘴角轻扬，随即抬起素手轻轻刮了刮女儿的小鼻梁。
“琴琴，妈妈出去看一下爸爸，你躺着不要动…”
彭敏话未说完，苏琴的小手已钻出薄毯。手心劲儿虽不大，但却牢牢拽住了彭敏的短袖睡衣。小姑娘并未说话，但小嘴嘟哝起来的委屈状，似乎也是不言而喻。
见到女儿这般反应，彭敏感到莫名的心疼。不过虽然心里蛮不是滋味，但她并未表现出来。
“丫头，乖，妈妈马上回来的！”
苏琴噘着嘴，仍旧紧抓着衣角不放。
“不信呀！不信，妈妈与你拉勾勾！”
听到妈妈要拉勾勾，小姑娘皱起的眉方才舒展开来。苏琴记得，但凡只要自己跟爸爸妈妈拉过勾勾的，他们就没有骗过自己。
“好奥！”
苏琴松开抓着睡衣的小手，将小拇指弯在半空，一股童真的稚气向彭敏迎面扑来，这种感觉让彭敏舒心了不少。
“来！”
彭敏也伸出了小拇指，并与女儿的小指头勾在一起。然后母女二人一起喊到：“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哈哈，我们家琴琴最乖、最懂事了！”彭敏给女儿竖了个大拇哥后，稍作停顿，“那妈妈出去了？”
“嗯！”
彭敏将女儿悬着的小手放回薄毯里，再次向女儿作出保证后，她起身走出了卧室。刚带上房门，她就急忙奔向女儿的房间。
推开女儿房间虚掩着的房门，除了门口处多了张湿漉漉的书桌外，彭敏所看见的与苏医最先目睹的，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场景。
不出所料，彭敏也是大吃一惊，她捂着嘴，顿时立在原地，难以置信与不知所措。
但彭敏是何等心思敏锐之人，短时惊愕后，她立刻想到了丈夫苏医。苏医在女儿房间呆了有一会儿了，他为何不关上房间的窗户？
哦，对，苏医人呢？
实际情况是，苏医并不在女儿房间，彭敏霎时觉得后背发凉。正当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心惊肉跳之际，房门外忽有动静传来。彭敏赶紧退出女儿的房间，稍一定神，很快她就发现动静是从自家药房中传出的。
药房是苏医自己设计的。这里原本是书房的一部分，后来苏医嫌书房太大，加上夫妻二人都是医护人员，于是苏医就有了添加两堵墙，再在书房里加一道内门，从而打造一间自家小型药房的想法。
药房里的药都是苏医自费购买的，所有药品药材都属于急救类型。他开设这间药房的本意，不是为了牟利，当然这种赚钱途径也不合法。
不赚钱还去做，有人就要问了，这不闲得慌吗？那您还真别说，不但不赚钱，当有病患需要用药时，他都是全免费。别人啊，那是一分钱也不用花的。
其实苏医的初衷很简单，考虑到这里交通不便，而大的医院都离得较远，若是自己家人和周围的街坊邻居遇到突发病情，他也许就能帮上更多的忙了。
再说这药房自开设以来，夫妻二人利用在家的时间，已经帮助十多位例如心脏病、过敏性休克等急病患者，顺利挺过了他们的最佳救治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苏医两口子在周围百姓眼里，那口碑是好的不能再好，大伙儿都称他们是大善人、活神仙嘞！
话说回来，当彭敏快速穿过书房走进药房时，她又一次愣在原地。
只见苏医上身湿透地蹲在地上，他双手忙活着不知在抽屉里寻找什么。而在他身旁的方桌上，有一个急救箱里摆满了诸如消毒纱布，绷带，医用胶布，手套，圆头剪刀、钳子等各种救治外伤的急救药材。
“苏医，你在干嘛？”彭敏下意识问到。
可能是过于投入，苏医一时间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扭头发现是彭敏后，苏医急忙问到，“你来了正好，你知道三角巾放哪啦？”
彭敏见丈夫匆忙的模样，也不耽搁，随手挪来一把椅子，在医柜最上层的药柜箱中，将最后两条三角巾取出来后转手递给了苏医。
苏医不作丝毫停顿，快速整理收拾好医药箱，站起身来，对彭敏急忙交代了一声。
“幸好是偏离到左肩部位了，要是砸到头……哎，不说了，楼下出大事了，我得下去看看，你留在家里陪小琴，不用等我，今晚我可能在医院过了！”
话音刚落，苏医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拧着医药箱跑出书房后，直奔大门口处。
彭敏快步追上问到，“需要我打120吗？”
“不用，有车开到巷口停了下来，应该也知道这里出事了！”
彭敏扶着门框，听着苏医仓促的下楼脚步声，目送着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的丈夫，心里忽感惴惴不安。她踌躇片刻，关上大门后，一路小跑进了书房。
等她出来时，她手里同样多了一只手电筒。与苏医当时一样，出了书房她就立即返回女儿的房间。这一次，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时间已至凌晨时分，窗外风雨慢慢地在减弱。但窗台下的水泥地板上，先前瓢泼进来的雨水却仍在肆意蔓延。彭敏顾不上这些，她穿着凉拖踩进积水里，她打开手电开关，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头从左扇窗口伸了出去。
彭敏第一时间偏头望向巷口方向，如苏医所说，确实有辆车开着大灯停在了巷口处。而且她还发现有个中年男人打着手电向巷子深处跑了过来。
彭敏眨了眨眼，仔细辨别后，发现此人并非苏医，看来苏医还在赶来的路上。
彭敏随后将手电照向正下方的胡同尽头，目光透过淅淅沥沥的雨线，彭敏顿时吓了一大跳，手电筒也差点因此脱落。
没错，她看到了两个高大的年轻身影，而这两个人居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水地里。
他们怎么啦？
都死了吗？
正当彭敏胆战心惊时，一张扬起的脸，忽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啊！”
陡然间一个站立不稳，彭敏直接退倒在积了水的水泥地上。同时她手里的手电筒划出一道不太优美的抛物线后，重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这明明是一张俊秀的脸！
可为何让见者感到如此无力，如此悲伤，如此绝望！
她张着口，想要呼喊吧，
可为何一丝的声音，她都发不出来！
她脸上流淌的是眼泪吗？
可为何她的眼神，干涸，空洞，无神，毫无色彩，一片死灰！
彭敏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遭遇，才让一个年轻女子变成这样的！她不敢细想，她努力地想在脑海里抹除掉这张脸，可她根本做不到！
她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想呕吐，但她什么也吐不出来。正在她难受痛苦的时候，苏琴出现在了房门口。
“妈妈，妈妈！”
小女孩哇哇一下子大哭起来。
苏琴跑到彭敏身边抱着彭敏的手臂，她想拉起妈妈，可她怎么拉的动呢！徒劳无功后，小女孩也只能一个劲地站着哭泣。
“琴琴不哭，妈妈没事，妈妈不小心…不小心摔了一跤。”
彭敏艰难地爬了起来。不知怎么，她也想哭，她急切想要将女儿抱进怀里，可她发现自己的双手满是污泥。于是她闭起双眼，强忍着泪水流出。
片刻之后，她转身睁开眼，她决然地伸出脏兮的手，将那扇看尽人间沧桑的窗，用力地关上了。
她绝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看到那张脸！
关上女儿房门，彭敏简单清洗后，直接拉着苏琴去了卧室。她不想知道外面接下来的故事如何，她也不想打扫女儿的房间，她什么都不想！
她只想赶紧睡着，一觉醒来最好什么也没发生。可是关上灯后，她依旧心事重重，她仍然忘不掉那张脸！
就这样，在彭敏彻夜难眠的烦躁情绪中，窗内的故事草草结束了。窗内虽告一段落，那么窗外呢，有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谁知道开车过来的那个中年男人是谁？而他为什么会在深夜恰巧出现在这个偏僻的陋巷里？他来，又会做些什么呢？
谁知道仓皇逃出的金风和那个伤了眼的杨伟，他们日后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吗？他们还能在省队打篮球吗？
谁知道陈一文的未来如何？他还会苟且活一生吗？
谁知道苏家三口会不会因为参与这场阴谋而改变了生活轨迹？苏医余生会因此受到影响吗？彭敏会忘掉那张脸吗？小苏琴还能健康地成长吗？
如此多的谁知道，谁又知道呢？
也许也就天知道，地知道吧！
不过你知、我知的事，也不是没有。
例如木森的篮球梦想算是彻底断送了，水莹的幸福未来也梦碎在了武阳！
当然还有一点，木森也并没有死。
若是木森死了的话，
木剑，
又从何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