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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雨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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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追溯到四十三年前。1977年8月23日，木森出生在天南省西门市区的一个篮球世家里。木家家境殷实，在当地享有盛名。
木森出生四个多月后，1978年1月1日，水莹也出生了。水家人世代居住在水花村，水花村位于西门市与龙泉市的两市交界处。水花村虽不出名，但有缘行至此处的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小乡村。这里的人虽然过得清贫，但也生活的怡然自得！
时间再来到1994年的盛夏七月。此时的木森，头戴篮球天才的璀璨光环，按西门市篮球圈的说法，只有浩瀚苍穹才能容纳下他扶摇直上的翅膀！
此时的水莹，她的天空却是漆黑一片。清秀丽人的面容下，她不敢奢望任何梦想。远在水花村的苦难亲人，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而就是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年轻人，却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时间点上，16岁半的水莹与将满17岁的木森相遇了，不久后，他们又相恋了！
半年后，木森被招入天南省篮球预备队。与他一同前往武阳的，当然少不了她的身影。从那时起，纵使亲人的日子并未好转多少，但压在水莹心头的重重乌云终于消散，天终于变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木森变得更加强壮，而且球技也愈发精湛。声名鹊起的他，是所有预备队球员里，最有可能率先进入省一线队的。
而水莹呢，她在省体育局附近的一家服装厂上班。凭借自己的聪慧和心灵手巧，刚满18岁的她就当上了小组长。虽然这份工干的辛苦，而且钱赚的也比两年前少上许多，但她却打心眼里高兴。开心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人，木森！
甜蜜幸福的时光总是流转地飞快，转眼间木森与水莹已经相识整整两年了。为了纪念这个特殊时刻，九六年七月份的最后一天，木森请了半天假，他与水莹特意找了一家火锅店。
很少饮酒的木森，那晚显得异常兴奋，他一直往自己杯里加啤酒。一杯接着一杯，水莹看在眼里，也是甜在心里，于是她并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喝到最后，水莹颇为无奈地来到饭店前台，她给木森的室友陈一文打了个座机电话。
二十分钟后，陈一文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配合着水莹，这才将醉的不省人事的木森给拖了回去。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大大出乎水莹的意料。自从那夜与木森短暂地相聚之后，她在随后的二十多天里，却再也未曾见过木森。她不是没去找过，可门卫大爷说他们去省外打比赛了，总说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水莹心有疑虑，木森每次出远门前，都会提前跟自己打招呼的，可为何这次连个音信都没有？只是她虽心中忧虑，可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最终只能等，等到月底再见不到人，她就去找体育局的领导。
除了木森突然失联外，还有件怪事也一并发生了。从8月10日开始，武阳市居然史无前例地连续下了十三天的大雨。直到8月24日的凌晨，这场旷世降雨才慢慢停歇。
再说回8月23日，这天是星期五，原本是正常工作日的，可连日的大雨已致使武阳城区出现大面积内涝灾害。也正因如此，水莹所在的服装厂迫不得已地全厂停工一天。窗外大雨滂沱，水莹独自一人呆在宿舍，早上醒来后，她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如芒在背，内心十分不是滋味。
晚上七点半时，她再也熬不住了！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联系上木森。二十多天的相思之苦，已让她憔悴不堪。所以为了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她穿上了那件红色连衣裙。
简单梳洗罢，她提上手袋，打着一把黑色油布伞走出了厂房宿舍。可是令她万万想不到的是，从此以后，她再也没能回来！
夜渐深，风雨肆虐，路上几无行人。街道两旁，平日里高昂着头颅的路灯，此刻正摇摆着昏黄的光线。
这样的夜，人是不应该唱主角的，只不过人们似乎并不想理会老天爷的情绪。黑暗的世界里，依旧还有地方灯红酒绿，依稀还有声音娇喘连连，依然还有人在鬼鬼祟祟……
夜色，释放着撩人的本能，它无关风雨。
“杨伟，快追，别让那贱女人给跑了！”金风左手摸着右脸，右手则操起米长的钢管指着巷子前方，大声地怒吼着。疯狂地咆哮声中，依稀能够听出，他正强忍着痛楚。
“嘿嘿，风哥，放心！那对狗男女一个都跑不了的，前面是个死巷子，哈哈!”杨伟瓮声瓮气地回应到。
“风哥，你脸在流血，要不别追了，先去医院看看吧？”说话的年轻男子急忙扯了扯金风的黑色雨披，只是细若蚊蝇的声音显示其底气不足。
“陈一文，你说什么！”
杨伟回头阴测测地盯着陈一文，随即冷笑着说到：“你别忘了，这事你也有份，而且真出什么事了，你是主犯！”
陈一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右手颤抖着指向杨伟，“杨伟，你、你……”
“你什么你！木森是你室友，我记得他好像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吧，呵呵！”
听杨伟如此一说，陈一文一屁股坐倒在雨泥泞里。
杨伟俯视着双手撑在雨泥里、正蹬着双腿向后退的陈一文。昏沉的灯光下，他步步紧逼向前，他气势逼人地继续说道：“你可倒好，给你‘亲哥哥’吸毒。你哥俩兄弟情深，真是让人羡慕啊！”
“你胡说，毒品是你给我的，而且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毒品！”陈一文大声地驳斥道。
“是，毒品是我给的，可趁他喝醉后染上毒瘾的却是你！”
“我，我…”陈一文神色一滞，良久，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够了，你俩还有完没完？杨伟，你在这跟这废物墨迹啥？还不快去追？”金风的声音十分阴沉。瓢泼的雨水斜刺里从雨披帽檐下侧奔来，不停地冲刷着他右脸上的抓痕。抓痕之深，让人触目惊心。
杨伟憋了憋单薄的嘴唇，他朝地上的陈一文扬了扬手中的钢管，然后对着金风点了点头后，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黑夜陋巷里。狂风暴雨的乐章中，稀里哗啦的脚步声，开始奏响魔鬼的音符。
陈一文抓着金风的两条裤腿央求道：“风哥，木森哥已经这个样子了，队里也开除他了，他名声也彻底毁了，他对你再也没有威胁！要不、要不放过他吧！这样下去，真会出人命的!”
“你个废物，滚！”金风一脚踹开跪坐在地上的陈一文。
“木森是个什么狠角色，你陈一文会不知道？现在是毒瘾发作，他才像条死狗一样。等有一天那个贱女人找到他并帮他戒掉毒瘾，你说，他会放过我们？”
“我今天必须打断他的手脚，让他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废人。并要他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踏上篮球场！”金风咬牙切齿地盯着陈一文，一字一句冷冽地说到。当雨水交织着血水流淌至嘴角的刹那，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陈一文眼中。
“啊！”
他本能地嘶喊，可张开的大嘴并无任何声息传出。此刻，大雨像找到发泄口一样，很快塞满了陈一文已经张成o型状的嘴里。
陈一文后背发凉，他很想知道面前的人还是曾经在一起打篮球的兄弟吗？
陈一文浑身颤抖，他不明白难道嫉妒一个人，就一定要置对方于死地吗？
陈一文嚎啕大哭起来，木森哥，我是畜生，我对不住你啊！！！
不过他只会在心底最深处自责，他不敢向外吐露分毫。在他眼里，面前的男子让他感到毛骨悚然。性格软弱的他，在这个恶魔面前，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又何谈与之反抗呢？
“起来，哭你妈呀哭！不是因为你老子有两个小钱，就你这傻逼样，老子早就把你撵走了。而且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回转的余地了。所以你小子也给我听好了，我看你投篮还可以，对我在场上刷刷助攻数据还有点帮助，我就留你在队里混着。但这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杨伟跟我一心的，他办事我也放心。但万一到你这出了什么幺蛾子，你是知道我手段的！”金风扔掉手中的钢管，一把拽起陈一文，紧接着双手拧住陈一文胸口的雨披，阴森森地恐吓到。
陈一文全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对于金风的严厉警告，他并没有快速地回应。金风那一瞬间的魔鬼形象，仍然徘徊在他脑海里，一时间他尚未完全回过神来。
瞧见陈一文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金风霎时火冒三丈，他双手使劲向前一推，陈一文被狠狠地撞到巷子的砖头墙壁上。与此同时，金风大声叱问道，“你她娘的，听清楚没有？”
“啊，什么！听清楚什么…啊，听见了，听清楚了！”剧烈的疼痛让陈一文瞬间清醒，他赶紧唯诺应道。
“走！”金风明显不想再跟陈一文多费口舌，只见他抄起钢管，也不管脸上的伤势是否加深，转身迅速向巷子里追去。
陈一文掀开雨帽，双手抱头一顿乱抓，大雨顷刻间淋湿他的刘海。雨水成串地顺着紧贴在额头上的发丝一路向下。陈一文感到鼻尖酸楚，嘴角苦涩，胸口发慌，心中一片冰凉。他口中还时不时地一阵碎碎念，似怒其不争，像怨天尤人，更多的是痛苦自责！
“木森哥，对不起啊！”
陈一文一声仰天悲泣后，蹲下身子在原地慌乱找了几圈，随地拣起半块砖头，也跟了上去。
“莹儿！！！”
突然地一声惨叫，如晴空霹雳般在陈一文的耳旁炸响。他心中陡然一个激灵，他急忙停下脚步，他面色十分惊慌，他最不愿看到的事可能已经发生了。
木森的声音他十分清楚，但他从未听过木森的声音竟然会如此地凄凉！陈一文来不及惊慌害怕了，他迫切想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拔腿飞奔，右手中的破砖头上因为手上用力过猛而出现了丝丝血迹，血迹尚未扩散就被大雨洗刷地一干二净。
此时此刻，往日里木森的笑容，木森的悉心指导，木森对他的万般好…都如同鬼魅一般涌上心头。
木森哥、水莹姐……
人在奔跑，心在滴血。泪水如开闸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不要啊，千万不要出事啊！
这是个偏僻的陋巷，陋巷两侧，是三层楼高的老水泥楼房。陋巷半空中，盘结着如同蜘蛛网般的老化电线。由于即将拆迁的缘故，在这个雨夜里，仍在老楼房里入住的市民已经很少了。
此时视线若是沿两侧墙壁望去，零星还有两、三家灯火在闪烁。陋巷尽头是一块砖头高墙，砖头墙上斜刺着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
而此刻在高墙下方的泥泞地里，正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他双肩上的白色运动背心已经滑落到凸起的小腹处，而且运动大裤头的裤脚也被撕出一个大口子。再往下看，左脚上的篮球鞋，也不知何时弄丢了一只。
只见他四肢无力地背靠着砖头墙壁，在他盘起的左腿上，一位年轻女子正静静地平躺着。大雨扑打着女子的面庞，女子双眼紧闭，乌黑的秀发与雨水交织在一起凌乱地垂下。女子身穿一件红色连衣裙，连衣裙紧贴着凹凸有致的身躯，风雨中，格外地显眼。
“莹儿，莹儿…”
年轻男子低垂着头，一直低声念叨着女子的名字。男子原本俊朗白皙的脸庞，此刻却异常蜡黄。在他深陷的眼眶里，那双迷人的黑色眼瞳早已失去了光泽。略显空洞的眼眸，显得尤其无助。而女子紧闭的双眼，也并未因男子不停地呢喃呼喊而睁开半分。
紧追而来的金风目睹此景后，有点心烦地朝站在一旁的杨伟问到，“怎么回事，不是说注意点吗？”
“这婊子烈的很，我刚要对木森动手，她就冲过来咬我！你看我左手，这口牙印算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了，操！”杨伟一口晦气浓痰喷出，差点被风吹到金风身上。
金风一脸厌恶地躲开一步，“你他妈注意点…她怎么躺下了？”
“失手打了她脑袋一拳，然后就昏过去了。”杨伟无所谓地说着。
“死了没？”
“一时半会死不了。风哥，别管她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金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陋巷上空，大雨无情地倾洒在他满是伤痕的脸上。金风没有接话的意思，杨伟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他借着巷子口唯一一盏还亮着的残灯，随意瞟了几眼墙角处失了魂的木森，然后目光冰冷地抚摸着自己的左手。没过一会，陈一文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木森”，“哥”字还未喊出声，金风说话了。
“陈一文，你去把那女的送医院，别让她死了。”
“什么！风哥，你有病吧，她清楚我们的事，躺在这是最好不过了，你还送她去医院干嘛？”杨伟急忙插嘴说到。
“你知道个屁，我家那老色鬼惦记她很久了！”金风对杨伟呵斥了一句。
“哦，哦，哦！”
一番意味深长后，杨伟阴笑着说道：“老爷子看来好烈女啊，呵呵，有意思！但风哥，这婊子可不是一般女人，别到时候翻了船啊！”
“她一乡下出来卖的，能翻起什么破浪…陈一文，你他妈傻愣着干啥？”金风对呆立在一旁的陈一文破口大骂。
“风哥，放他们走吧，会出人命的！”
“走你妈走！”金风绕到陈一文后面，一脚将他踹向前去。
杨伟在后面一边看着好戏，一边阴阳怪气地取笑道，“小陈同学，你再不去救你水莹姐姐，她可就真出人命咯，嘿嘿嘿…”
“啊，水莹姐，你怎么啦？”
陈一文被金风一脚刚好踹到木森身前，刚关心地问上一句，却不想一个脚滑，直接一个狗爬式地扑倒在木森光着脚的左腿上。他手里紧握着的半块破砖头，也随着巨大惯性，掉落在阴暗处的一个水坑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一直低着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管不顾的木森。他机械般地动了动脖子，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随着头颅慢慢地扬起，初始印入眼帘的，除了冰凉的雨水，一切都是生涩的。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记忆被逐渐唤醒。而有些人、有些事，终归是难以忘怀的。就如眼前趴在自己脚边的这个男子，陈一文！
一个朝夕相处的室友，一个手把手将他从一个空有天赋的懦弱少年，打造成篮球场上一起并肩作战的首发队友。
可是呢？
这个视如己出的弟弟，是如何回报自己的？
他趁自己喝醉酒后给自己吸毒！！！
呵呵！
哈哈！
哈哈哈……
木森嘶哑瘆人的笑声，让陈一文心脏都要跳炸了。他虽然低着头，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毫无情感地盯着自己。这双眼睛他很熟悉，可这种眼神，却是前所未有地陌生。
“啊！”
陈一文一声尖叫后，直接昏死过去。
紧接着木森嘶哑的笑声停止了，他冰冷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金风二人身上。眼见木森此番行为，金风和杨伟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