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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西风 第9章 八万多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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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演当天，老天爷很不作美地下起了小雨。
等叶阑抵达太禹街影视拍摄基地的时候，小窄石街，青苔墙面，黛瓦檐谷正倾下雨柱，浇灌着地面五颜六色，争着露面的伞菇儿。
叶阑同样打着伞，拿了号在后面接着排队，一眼看去，长龙一样的队伍，清一色的漂亮妞，伞下比伞面更加姝色鲜明。
“哎，你说这天下什么雨啊，我还穿得这么少，现在快冻死我了。”
“可不是，这日子选得太不好了，一路过来，这刚从法国代购回来的新鞋呢，你瞧瞧，成了什么样？”
前面两个人相互抱怨着，时不时脚下一顿，胶质鞋底溅起石板流淌的一层水皮，活像是用手在捏空气泡沫纸，噼里啪啦的小响。
“哎呀，这鞋是不是法国那个知名女政客的同款？”
叶阑指着鞋，详装惊讶道。
“嗯？你知道这个牌子？”
那人闻言返头看叶阑，一身高级装束下，是令人意外的稚嫩面孔，叶阑甚至能从她身上嗅出鲜活的学生气。
“有缘看过几次，觉得这鞋……”叶阑瞟过那人特意支起脚后跟的鞋面，没什么花纹装饰，道：“这鞋款式挺简单的，觉得很不错，记忆就格外深了些。”
八万多一只，当然记忆深刻。
她扬唇笑得微妙。
“咯咯，我也觉得，看着也不高调，穿着又有格调，特别好。”小美女捂着嘴笑。
抬眼打量叶阑，看她一件大衣包裹，手脚包得严实，头发向后收着，露出一张淡淡妆容的脸。
配上这长巷清雨，像是大片墨绿叶里的花苞，乍露那一点尖儿，蘸上点点湿意，十足的良家女郎味道。
看来是不知道试演角色的傻子，美女心中暗笑，凑到叶阑旁边问道：“你是那学校的？南影还是北戏？都演过什么角色？”
华国有三大艺术高校，南影北戏和中院。
“你是……”
“我是北戏的，今年大一。”还没等叶阑说完，那人就报上了家门。
“我签公司签得早，没进这种专业的演艺殿堂，平时就演了一些无足轻重的角色，至今没混出什么名堂。”
叶阑低着头，半真半假地回应着她问话。
“咦，你别以为科班出身的就好，你看荧幕上，说是在学校学出来的高材生大明星，结果还不是演技遭群嘲？”
小美女掐着鲜红的指甲，打了荧光的眼圈促狭起来，发出一种尖利的异光。
“我看啊，那些傻傻地在学校听授课的，才最不值当，这不真正演上一个角色你知道个鬼？听学校那套理论，都是虚的。”
“还不如在校时不时接一些通告，演上电视剧一些个小角色，即能先打点名气，又能赚钱，再一个，能磨炼演技，你说是不是？”
“你也就安慰我吧，考上高级艺校的有专业的表演练习和名师指导，怎么能跟我这种凭着感觉，胡演一通的半野路子相提并论？”
叶阑略显晦涩的笑，面露尴尬，叹气道：“你看现在演技点评综艺越来越多，都是求着指导的，在学校有老师，多好。”
“好什么好，你想想，为什么人家宁肯上综艺，也不留在学校练啊，还不是为了名气效应，话题度？”
女的面带不屑，瞧了瞧周围，又偏头凑近跟叶阑说：“就说那个童星，成菡萏，人家才刚进大一，可你细想想，一年来人家拍了几部剧了？肯定整年都泡在剧组里，怎么可能在学校乖乖听课训练？”
“这、这倒也是。”叶阑低头含糊，语音几乎辨认不清。
这样说来，科班出身的，和野路子出身的非班科演员，有什么差别？
就多了个高级艺校出来的标签？
她看着屋檐瓦沟卸下的雨幕，渐渐消了声音。
雨势渐小时，叶阑几个也排到了试演场地门口。
往里一探，里面是套典型大型豪宅客厅摆设，中间有个大型繁复花纹地毯。
地毯后是复古蔷薇沙发，琉璃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演员；地毯前是评审桌，摄像机，戴哨穿夹克衫的工作人员。
叶阑快速回忆原著内容，这八成是刘司令家宴的戏场。
一场宴会，内是达官贵人，社会名流，满嘴里冠冕堂皇；外是特务控场，试探虚实，机智中偷天换日。
罗生百相，生死一线，组成这段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二重奏。
每人只有不到五分钟的试演时间，于细微处窥见真章，她们会提前进入幕后，交上简历，分别拿到一张小戏片，上面是简易的台词和背景交代。
叶阑拿起来一看，纸片上只有两句台词。
一句是追捕中看见沈安娜（女主），打了一声招呼：“怎么？今天我们局里，喝过洋墨水的沈小姐也来了？”
一句是接收上级命令，强制退兵，牌桌上起身，对刘夫人告别：“实在是抱歉，我这突然有事，有机会再和夫人打一场麻将，不赢一场我实在不甘心。”
两句台词，不同时间段，试演演员只需要表现其中一种情况即可。
叶阑看着纸片，暗中设计待会上场的动作表现，她前面那个美女，跃跃欲试站在幕布边角上，看前面人的表现。
时不时听见她一两句话：
“这个演得这么好，居然还不满意？”
“咦，这也太吓人了，怕是把导演们当傻子。”
“……莫灵灵也来了，感觉八成没戏了！”
叶阑把人扯过来，劝她安静点。
又问道：“你准备好待会试演嘛，这么轻松？”
“也不是。”这姑娘心挺大：“我看看前面人演的，免得犯了导演忌讳，再说了，这种时候当然是看心理素质了，你在这绷着神经揣摩，心进得去吗？”
确实，待在幕后的人大多神色紧张，也不知道念念叨叨个什么劲，不露山水显老道的没几个。
叶阑瞄她，瞧见人不自觉地抠手指，便笑：“你看前面的淘汰率，就不紧张？别到时候上台忘了台词。”
“总共就两句台词，不难记。”
也是两句台词。
叶阑蹙起眉。
“莫灵灵也来了，待会就她试演了，你看不看？”
莫灵灵是新生演技派小花，去年以猛迅姿态冲击四大花旦的位置，再加上演技不错，放出消息确定她主演的影剧，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妥妥要霸屏明年的趋势。
身价到这种段位了，还来凑冷门剧的女配位置？
叶阑打开幕布，看见莫灵灵在对面，三四个助理围着她打转，匹配一身黑昵风皮，戴圆顶硬礼帽，长靴手套，有种中性英朗美。
大大咧咧站在那，无需出声，就给她正在试演的人一种难言的压力。
很快，她前面的人便发挥失常，狼狈退场。
莫灵灵正式登台开始表演。
她一入场，便是行色匆匆，突然顿住脚步，抬手一推。
然后侧着走进了几步，就这么侧身一正的瞬间，浑身状态立变，婉婉勾唇笑，步履悠闲，时不时朝着空气某个地方微笑点头。
最厉害的是，她视线转寰，眼光一柔一厉，配合脚下一缓一急，有如川剧变脸般自如神奇，周身无配音，无人；但她一张一弛的表现，仿佛自带音效，把你的心一下就揪紧到一根弦上，一上一下，卡在嗓子眼里蹦。
她走到地毯中间，眼睛撇着沙发，突然一眯俯下身去，话猫儿声一样飘出来：
“怎么？今天我们局里……”
莫灵灵边说，转身坐到沙发另一边，眼睛还是瞅着那：“……喝过洋墨水的沈小姐也来了？”
一话完毕，迅速收场，看向导演和制片人，侯等评价。
“天啊，好厉害，她是怎么想到这么演的？”
美女眼冒金星，脸上大写的崇拜二字呼之欲出。
叶阑也屏住气，看向导演那边。
那边小声商量，有摇头也有点头，更多的是带着笑意的点头，几分钟后，第一个浮出水面对莫灵灵冒泡的评价是——
“不错。”
这一小片段时间，叶阑感觉胸中闷了一口气，涨得胸口特别沉，心跳像把小锤子在那锤气，下一秒便会冲出体外来。
评价一出来，她自己率先舒了一口气，她就怕导演一眼相定，让后面的人毫无机会。
“你让场景合理化的创意很好，想象力也不错。”
这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的，叶阑几乎能想象出，他目光里流露的欣赏和满意。
试演场景只有一个，但纸片上试戏的台词却有多个，不可能每一句台词都对应得上场景。
很多人都是强行尬演，但事实上，很少有人能高超到无中生有，更多传递给你的感觉是出戏，更甚至不知所云。
而莫灵灵，她聪明地不会将展现的舞台只局限于地毯那几两地，抬手一个推门进去的动作，瞬时又嘴角带笑对各方颔首，高官名流，觥筹交错的宴会场景，仿佛就从她动作里看到了直播。
更让叶阑警惕的是，她后面堪称绝佳的情绪交换表现，不多说一句话，却将追捕行动表现得惟妙惟肖。
纸片上交代的背景只是宴会中遇见女主，并未交代特务女配是否在追捕活动，一般人可能只是表现出男女主三角恋里的畸形嫉妒角色，谁又能想到更多的？
只有用心揣摩过原著的人，才会知道更多信息。
叶阑募地产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盛凯投资的这部谍战片，俨然是块鲜嫩的肥肉，暗中潜伏在深处，紧盯着猎物的狼绝对不止一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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