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 推荐本书 | TXT下载

三四中文网->重生演艺圈之再造大神TXT下载->重生演艺圈之再造大神

最新更新

作者:红狸        书名:重生演艺圈之再造大神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一秒记住 三四中文网 www.534zw.com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g.534zw.com

    过了一会,裴邵仁用手半捂着嘴,笑得有些轻狂。笑过以后,才又恢复平易近人的姿态。

    “早知道弟弟是个酿下大祸便撒手而去的人,都这个样子了,二哥怎么不去计较?”裴邵仁一言一语细水长流,一丝额发耷拉下来,在平整的额前轻轻晃动,有些不羁的味道。

    段砚行脸色紧绷,严肃得像要上战场。

    裴邵仁看他那么紧张,温柔地笑了:“自从弟弟被带到裴家以后,裴家兄弟的情分都被弟弟搅成一锅浑水。大哥十年以来不进家门,对我这个弟弟始终带着有色眼镜相看,老爷子眼里也容不下我这个儿子,我们的母亲怨我抢了大哥的继承权,对我除了忍气吞声以外,母子情分大概不剩下多少了。”

    裴邵仁眼神定了定,再缓缓拿起咖啡杯来:“不过,二哥心里也早有准备,这些个烂摊子迟早还是要由二哥来收拾,裴家的事,弟弟就不用再操心了。”

    段砚行除了沉默不语以外,找不到更为妥当的表示。

    裴二少爷比谁都深藏不露,他的一切都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的。说不定他此刻气定神闲和你聊天,下一刻就扑上来将你活活撕碎了。

    段砚行连根指头都不敢动。

    裴邵仁喝了一口咖啡,叹出一口气来,再而注视他时,已是一派沉稳淡定的模样:“你要我查的那个女人,虽然不能确定,但极有可能是fbi。”

    话题转移得有些唐突。

    答案出乎意料,段砚行惊愕得脸色发白,眉头揪紧:“fbi?!”

    裴邵仁点头:“她的户籍上名字是洛敏,新加坡人,十五岁移居美国,之后一家三口都入籍成为美国公民。八年前父母双亡,她到中国来留学,读的是编导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叶慎荣的公司工作,一直定居在z市。”

    段砚行神情凝重地问:“你从哪里看出她是fbi?”

    他的二哥是在黑道上混得风生水起,呼风唤雨的人,经常与各种身份特殊的人物打交道,做出这样的判断可信度十分高。

    段砚行不是怀疑,只是心里不由得忌惮,叶慎荣身边竟隐匿着fbi?

    而且,还和云觞走得很近!

    裴邵仁笃定地喝着咖啡,笑了笑,不急不躁说:“履历上看不出破绽,只不过,这人啊,干过些什么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她在叶慎荣公司那么活跃,却始终只是个小秘书,那就不得不引人怀疑了。”

    “而且,”裴邵仁进而强调,“你想想叶慎荣什么身份?他们家祖业是在美国做军火生意的,和美国国防部直接挂钩。他一个人待在中国,身边带几个fbi保护他并不奇怪。”

    段砚行知道叶慎荣的家世很了不得,但他从没有去细想过这位阔少爷如何举足轻重。

    说来也滑稽,他一心只把叶慎荣当作是用钱财夺走云觞的情敌,横刀夺爱的衣冠禽兽。除此之外,这个人有多少手腕,有多厉害,他从没去关注了解过。

    他对叶慎荣甚至是不屑于放在眼里的。

    那时候,他只顾着一味沉溺在失去云觞的悲痛中,却一直没有真正地详查过这个对手的底细。

    如今,这个结果让他非常震惊。

    叶慎荣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他心里感到阵阵凉意,漫溢在神经里的疼痛再度被唤醒。

    云觞和叶慎荣在一起有十年了,凭他的聪明才智,恐怕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叶慎荣让j来警告他,而云觞冷眼旁观,纵容这样的行为。

    虽然已不至于再被伤害,却不免仍有些心寒。

    云觞啊云觞,你我不念感情也有恩情,不谈恩情,亦有多年同床共枕的情分。

    常言说,日久生情,千万次的拥吻总能生出一些感情来。

    既然你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竟还是帮着叶慎荣来害我?

    你的心里,真的不曾爱过我一点点么……

    裴邵仁静坐许久,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弟弟的表情变化,观察入微,心思慎密。纤长有力的手指慢慢摩挲着杯口,极有耐心地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

    然后,他打破沉默道:“这些年,云觞一直受到叶慎荣的监视。”

    他故意停下来,等段砚行露出惊愕表情,并看向他时,才笑着说:“表面上看,云觞确实很风光,可是他一个没家世没底子的人能纵横娱乐圈十几年,人人都由着他任意妄为,凭得是什么?叶慎荣是他的靠山没错,但叶慎荣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做他的靠山?”

    “爱情?”裴邵仁讥笑,“爱情在一个生意人头脑里值多少钱?光靠爱情,他能掌握云觞十年?云觞在美国拥有上市公司,他创造的服装品牌和gianfrancoferre、boss、diorhomme等品牌齐名,手里有三大企业跻身世界五百强,美国财经报称他为吞钱机器,他是美籍华裔中最有钱的人,他根本不缺钱,叶慎荣那个小小的娱乐公司在他眼里算哪根葱?”

    段砚行脸上的惊愕转为不置可否,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邵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赚钱,云觞确实比叶慎荣在行,不过要说其它方面,叶慎荣就比他高明多了。比如说,控制一个人的手段,叶老板可是得到了他家老祖父的真传啊!”

    段砚行面若冰霜,依旧沉默不语。

    裴邵仁还是用那闲谈的调调,继续说:“早期,叶慎荣是用药物控制云觞,正好是我经手的买卖。等他把云觞训得服服帖帖了,后来就改成定期注射致幻迷药,再后来好像用过神经毒药,你知道一个人再这样下去就毁了,他注意到毒性对云觞身体的侵害后,就停手了。”

    段砚行只觉喉咙里干涩得发痛,裴邵仁没有给他一丝喘息消化的机会,絮絮叨叨讲下去:“云觞曾有机会脱离叶慎荣的控制,可惜,那时候出了件大事,某个娱乐圈的大明星死了。”

    某个娱乐圈的大明星死了……

    那个晚上,凄清的大街,尖啸的刹车声,人们惊恐与亢奋的嘴脸……

    以及,云觞那模糊在夜色里的冰冷面目……

    段砚行深吸一口气,恍若隔世一般,仿佛那些都只是梦里发生的事。

    裴邵仁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来,声音也压低了少许,又说:“那桩事对叶慎荣也是个不小的打击,要是那个人没死,他说不定有机会真正收服云觞。可惜,这人一死啊,就真的谁也替代不了了。云觞死不了就自毁容貌,后来动了三次整容手术才保住他现在这张脸皮。不过叶慎荣这人也很奇怪,手段都用到这份上了,却偏偏那方面有洁癖。”

    段砚行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裴邵仁再度停下,忽然起身离开沙发,步履稳健却又故意十分缓慢地到床边,俯下身来,两臂撑在段砚行的身体两侧,压住被褥。

    他那种像是侵犯一样的举动,让段砚行脖子紧了紧,冷面瞪向自上而下注视自己的裴邵仁。

    裴邵仁嘴角一咧,笑得玩味:“弟弟啊,我这里有十年以来云觞的病例报告,证明他患有心理ed,你要不要看呢?”

    直逼而来的气息暧昧不清,段砚行抓住了被角,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堵得心里发慌。

    裴邵仁以一种观察的视线静静看着他,语调温和,充满了探索的意味:“叶慎荣一直没有碰过云觞,云觞这十年闹出各种绯闻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排斥和抱负,这两人私下里暗暗较劲了十年,你是不是应该得意?”

    段砚行看不到自己的瞳孔瞬间收缩,不过他能感觉到裴邵仁那如刺一般的目光仿佛贯穿了他的胸膛,已然将他看透。

    而裴邵仁也显然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

    他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露出的干笑也显得异常滑稽。

    裴邵仁撸了一把他的秀发,轻轻道:“云觞为你守了十年的贞操,你作何感想?话已经到这份上了,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吧……段砚行?”

    裴三少生来就是一副刻薄相,犀利无比的眼,凉薄的唇,只要笑一笑,便有一股阴冷之气透出来,渗透到旁人的骨髓里去,仿佛会就此变成长久的病痛折磨。

    裴邵仁只记得了当年的段砚行眉目英挺神貌温文尔雅,谈笑风生间都流露着慵懒随性的模样,却并未留意过他在娱乐圈被称为“太上皇”,毕竟是有原因的。

    段砚行的狡猾,是深藏在骨子里,外人根本就看不出来的。

    这会儿,他正了正眉色,不慌不忙迎上裴邵仁的视线,就如那长在深院里不见天日的裴家小太子,带着一股子的阴晦气息和玩味的性子,对二哥挑眉笑言:“我看过网上那些扯得天花乱坠的文章,说什么我是段砚行的转世再生,连我都觉得好笑呢。二哥,没想到你这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居然相信那种玩意?”

    段砚行一边阴柔地窃笑,一边用手指去勾引似地扯松裴邵仁的领带结,慢慢地又拨开了衬衫领子最上面的那里扣子。

    冰凉的手指深入进去贴上颈侧滚烫的肌肤时,裴邵仁不由得浑身震了震。

    这眼色,这神态,确实像他家的小妖精。

    他也很想去相信一切都没有改变,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孔,这每一寸肌肤都曾被熟记于他心底的身体里,还是那个弱不禁风,却极会蛊惑引诱别人的弟弟。

    但是……

    裴邵仁猛然抓住颈侧的那只冰凉的手,勾起唇角冷笑:“不要再装了吧?人人都认为是云觞对你无情无义,但看你现在无动于衷的样子,我到觉得是你对他太无情。”

    段砚行垂下眼睫,一根根细长的睫毛就在裴邵仁眼前微微颤着,仿佛扫在他脸上,挑逗得他心里发慌。

    段砚行知道引火上身的危险,便推开裴邵仁,发出银铃似的轻笑:“二哥说的事,听起来云大导演过去是挺倒霉的,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呀?人要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自己的选择,照我看,云大导演他自己要招惹叶慎荣这种人,怪他自己当初看人没看准。”

    最后的那几个咬字十分刻薄无情,裴邵仁不禁想,这话要是云觞亲耳听段砚行说出口,又会作何感想?

    他挑衅地问:“云觞这个人,真的这么遭人非议?要是他以前做的一切都是被逼的,你也不同情他?”

    段砚行心里微微一动,面上还是冷笑:“主要是二哥讲的话多少要打点折扣,是真是假有待斟酌。何况,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什么纠葛都应该放下了吧。”

    这是段砚行的心里话。

    吃一亏长一智,如果是原来的他,或许已经不顾一切地去找云觞澄清一切,破镜重圆。

    他对云觞的确喜欢到了骨子里,无人可以取代他心里留给云觞的位置。

    一丝一毫的感情都像割肉削骨般疼痛,平心而论,即使是重生后到现在,他对云觞的爱也没有减退分毫。

    为伊消得人憔悴,那份感情深刻到让他觉得这辈子无法再那样去爱第二个人。

    只是人到了一定的岁数,看到的是更为长远的路,已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冲动。

    过去他对云觞异常执着,现在则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能不能在一起,看的不是缘分和痴情,还是那一辈子。要的不是彼此在中互相折磨,而是平平淡淡的温暖。

    他对云觞,已然是……无可奈何。

    段砚行缩在床头裹紧了被子,安静得一言不发。裴邵仁端正了一下坐姿,揉揉他的碎发,又换作身为兄长的亲切温柔:“可惜,叶慎荣是死心眼,他已经把你当成接近云觞的眼中钉,非拔除不可。以后,你凡事都要多留神了,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段砚行皱起眉头,深思的目光变得严肃而锋利。

    j警告他的话里明示,将来倒霉的不止他一个。叶慎荣的手段是否像裴邵仁说的那样,里面有没有弄虚作假的成分,他暂时还将信将疑。

    但那一瞬间,他心里闪过一丝忌惮,想到了一个人……

    他在酒店里修养了两天,实在不好意思闲下去了,于是和马导演商量了一下。

    《剑门》在秦皇陵的拍摄始终必须在这个阶段内全部完成,马宇重也是意识到即便让段砚行带伤上阵也不能拖沓剧组进度,横竖横总要熬过这关的。

    大伙一起讨论后,决定让段砚行先拍“流毓”的文戏部分。

    文戏虽是细腻的表演,考验演员的肢体语言和五官神态,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处,情感要表达得深入人心。

    可一点也不差体力活。

    段砚行起了个早,折腾一上午任由化妆师摆布他的造型,过了晌午以后,已经露出些许疲态,虚汗直淌,受伤的肩部也一阵阵地疼痛起来。

    小场务给他一会冰敷一会喷冷喷雾剂,止痛药也让他吃下去了,可层层厚实的衣服包着,压迫神经和血管,还是疼得他龇牙咧嘴。

    段砚行不曾有过这种经历,他以前身体好得像铁打的一样,伤风感冒躺一天就没事,连药都不用吃。两三天不睡觉地到处赶场子拍戏,偶尔还要分神照顾生病的云觞,人人说他是装了金霸王电池的小兔子。

    不过,过去他会定期健身,现在换成裴易寻这个身体,想想就知道养得有多娇贵,拍戏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就算段砚行有毅力,裴家小太子的身体怎么消受得了?

    按照剧情设定,轮到他的戏时,他站到悬崖边上,迎着冬末依旧冷冽的风,横臂平握一把四五公斤重的玉雕“冰剑”,犹如松木纹丝不动,只有风徐徐吹拂着披散于肩头的长发。

    马导演不知在和编剧讨论什么,迟迟未喊开机。

    提剑的臂膀虽不是他受伤的左肩,但毕竟筋骨相连,他必须保持站姿,忍住肌腱撕扯的疼痛不露声色。

    灼眼的阳光当头直射下来,刺得眼里晕眩恍惚。

    很快,汗便蒸蒸冒出来。

    导演终于喊了action,他收剑还鞘,想着天边的那一道光仰起额头,说出台词时,冷汗已不住地从额角滑落。

    导演看见那一道不该出现的汗迹,立马喊了cut,命化妆师去补妆。

    结果,这么一个镜头折腾了五六遍,马导演把剧本一卷,黑着脸摆出一副雷霆万钧状:“不行,这一幕一会还要重拍!”

    段砚行郁闷了。

    他有伤在身,导演没有通融,依旧对他严苛挑剔,这到并不稀奇。

    只是,在他的记忆力极少被这样反复叫咔,即使是前生拍第一部戏的时候,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马宇重大为不满地骂到:“裴易寻,我希望你专心一点想想自己该演出怎样的一个‘流毓’,我要的不是你翻版云觞的流毓!”

    段砚行一听,不由苦笑。

    十四年前,《剑门世家》这部戏让段砚行首次和云觞一同站在镜头前演对手戏,长公子“流熙”对三公子“流毓”的爱护包容,深切的信任与不顾一切的护短,乃至最后即便反目,依然抱有着宽容,戏剧性冲突的情感缓缓流淌到了真实的内心里。

    当他们彼此沉浸于角色中,双目对视时,云觞的“流毓”对他露出苍凉又无奈的笑容,他意识到自己对云觞起了邪念。

    想独占他,想保护他,想宠爱他……

    那时候的云觞才十八岁,傲视一切的目光冰清玉洁,明净而透彻。

    被压迫在他的身下时却会无助地发抖颤栗,又不卑不亢,惹得他□焚身。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一边温柔细语,一边俯下身吻去云觞白皙额角渗出的细汗,即便是那样轻柔毫无伤害意图的举动,也令云觞发出了一声恐慌的呻吟……

    遍体汗湿的交融,以及他一再的挑逗和云觞咬破唇绯的孱弱笑容……其实有时候,他不太愿意再去回想他们开始的方式。

    段砚行坐在椅子上怀着反省的态度去回想起这些过往,不由得长吁短叹。

    恍然间,他看见一张脸,如山水秀丽,如泉流温润,一丝清雅凝在纤眉间,真真正正的一双明净而清澈的眼,静静地望定了他,露出一丝浅笑。

    “你好像总是在想什么事情的时候特别出神,旁人靠近你却毫无所觉,我一直在想……”林云衍早已坐在他跟前,向他递过来一瓶水,用毛巾垫着,莞尔道,“会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你在回想的时候露出这么不同寻常的表情。”

    清风里,林云衍一身素色的休闲便装,闲逸平和,坐姿端正。身影映着背后的山峦与苍穹,清清淡淡地入了眼,犹如一缕触不到的海市蜃楼。

    段砚行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云衍小声呵呵地笑着,再把水瓶往他怀里送了送:“你刚才问人要水喝,喝我的吧。天有点冷,喝热水比较好。”

    段砚行依旧惊讶得除了瞪眼睛,一动不动。

    林云衍眯了眼淡淡一笑,把保温瓶的盖子打开,充当杯子往里倒了半杯水,端平了递送到段砚行面前:“你送我的君山银针我还没有喝完,这次正好带了一些来。有没有觉得,还是我泡的茶比较好喝?”

    段砚行这回总算是接了杯子,却还是不喝,只是两眼发直地打量林云衍,像是怕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会确如海市蜃楼那般消失了似的。

    半晌后,他才窘迫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云衍啊,你怎么会突然就出现了,吓我一跳……”

    林云衍明净的眼亮了一亮,隐晦地笑了下,转过脸去:“我听说你吊威亚摔下来受了伤,既然到了西安,自然要来看看你。怎么知道在你边上坐了半天,你都没发现。”

    段砚行尴尬地赔笑了两声。

    自从上次在影城仓促分别以后,林云衍像个没事人似的,一切照常,坦然自若,似乎没有一点芥蒂。段砚行也就放心了许多。

    他最怕云衍多想,钻牛角尖。他总以为林云衍是个敏锐纤细,对周遭事物过度敏感,言行谨慎,三思而行,这样的人深陷泥潭便难以解脱出来。

    然而却想不到林云衍其实这般洒脱,十分出乎他的意料。

    段砚行喝了一口暖茶,心里也跟着暖了。放松地舒一口气,既而又想起什么:“你听谁说我吊威亚摔下来了?”

    “叶总裁。”林云衍并不知道详情,更不知道段砚行和叶慎荣有什么瓜葛,只当是闲谈,坦白地道,“他好像知道我们是朋友,让我到了西安,一定要来看看你,顺便替他慰问一句。他还送了两盒人参让我带给你,我怕你嫌苦不肯服用,索性磨成粉泡在茶里了。”

    说到这,林云衍颇有些小小使坏地冲段砚行挑眉,满心想看他不知不觉喝了人参茶的有趣样。

    怎料,段砚行一口茶喷溅在自己大腿上,大祸临头地抓住林云衍的手:“衍衍,你没喝过这茶吧?!”

    段砚行只是这么不经大脑地说了一句,林云衍就点破玄机:“人参有问题?”

    林云衍寻思着,又说:“我到是一口也没喝,但是你喝了……”

    说着,目光凝视段砚行,眼底里明暗闪烁不定。

    细想叶慎荣就算对他再恨之入骨,也不至于用这么粗陋的手段来谋害,段砚行看林云衍神色有些疑虑,怕他自责,便笑了笑,摇头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看你什么事都正儿八经的,我故意想开开玩笑刁难你,你却这么较真,让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玩笑了。唉,你知道那句话不?认真你就输了!”

    他心里暗笑,前两天刚从网上学来的,此刻到很受用。

    林云衍心细如丝,一开始听段砚行这样开解,还不敢完全放心下来。段砚行瞧他一脸严肃样,薄薄的脸皮都要涨红了,冷不丁用手指逗玩地刮了下他英挺的鼻梁。

    林云衍条件反射地抖瑟了一下,这才有些窘迫,摸摸鼻子,两边脸颊红晕高挂。

    段砚行像恶作剧得逞了似的,坏心眼地笑了起来,一笑牵动肩膀的伤,疼得猛龇牙,想笑又不好放肆大笑,憋得岔气。

    林云衍看出苗头来,瞄了瞄他的伤肩,又瞅了瞅他的脸,微仰眉梢,不露声色说:“我忽然觉得,没有在茶里下药,让你去床上躺两天,实在有点可惜了。”

    如此一个面貌平和清淡的人忽然说出这样使性子的话,段砚行反被林云衍一脸倨傲的样子逗得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打趣道:“最毒不过妇人心,衍衍,你这么面善的人原来心思这么坏?”

    林云衍略略勾了嘴角,眼底里的笑意淡而娇俏:“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上次把感冒传给我,搞得我跟你大哥差点搭进去半条命,你知道么?”

    段砚行愣住:“这么严重?”

    “骗你的。”

    他把段砚行手中的茶杯盖拿回来,重又往里倒上半杯清茶,吹凉了小抿一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兵者,诡道也,克敌制胜,骗之、诱之,攻其不备,趁虚而入,虽诈非奸。”

    林云衍说完这一席用兵之道,内敛地抿嘴浅笑,眼底波光粼粼,一片锦绣风光。

    段砚行知道他这是在暗指自己带伤上阵有点勉强,怕有人趁虚而入欺负他这个新人。

    他心里因为之前的反复ng有些感触,被林云衍这么隐晦含蓄地问候了一下,心中暖了不少。

    古人云,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古人高见。

    段砚行等着林云衍递过来第二杯茶,深味地笑一笑,露骨地打量他:“我想你怎么出口就是兵家那套玩意,差点忘了你在拍《兰陵王》。拍戏还顺利么?云大导演没对你太凶吧?是他要你恶补兵法的?搞得你怨气这么重……”

    兰陵王高长恭可是北齐矫勇善战的名将,不仅相传是一位胜过女子的柔美男子,同时文韬武略,智勇双全,在那个乱世年间,为北齐后主撑起半壁江山。

    林云衍想要将他演绎得出神入化,剧本以外的功课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云觞出了名的严苛,**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段砚行估计林云衍的日子不好过。

    这一问,林云衍的表情果然有些阴霾,可却也没有大番诉苦,只是淡淡地说:“经验不足,演技上急于突破却反而事倍功半。和云导的才学比,我还是太嫩了。”

    段砚行听得一惊一乍,云觞这十年来到底都干了点什么?

    演技长进了不说,还从事服装设计自创品牌,经营几大跨国公司生意风调雨顺,主业当导演,出手作品不下十几部。

    现在,林云衍还谈起了他的学识才情?

    段砚行心里啼笑皆非,是不是该说那家伙当年深藏不露,伪装得太好了?

    林云衍依然是没有对自己的事多做谈论,转而问起段砚行:“你呢?要超越云导当年演的流毓,压力也很大吧?”

    “嗯……”讲起了演戏方面,段砚行便严肃了不少,心里怀着困扰与无奈,没有偏私,就事论事说,“‘流毓’这个角色几乎可以说是为云觞度身定做的,形象、气质、性情都已经太深入人心,本来就可以认为没有人比云觞更适合这个角色,观众早就把‘流毓’和云觞合为一体了。”

    林云衍斟酌着,说:“可是k.s.a会所已经对外宣扬,翻拍《剑门世家》的目的就是超越旧版,颠覆原作。”

    对此,段砚行不置可否。

    翻拍《剑门世家》是裴邵贤的决策,在立项目初期,曾几度遭到总裁和董事会的异议,裴邵贤以职位保举这部片子,还立下了保证书,拉赞助找投资合作都是他亲自操办。

    可见,裴邵贤对这部作品很上心。

    穆染和他被埋在墓坑里时,语重心长说,裴邵贤虽然从小喜欢武侠小说,骨子里被熏陶得侠义正气,可真正让他决定脱离家族洗白自己,完全是年少时期受了《剑门世家》的影响。

    他迷上了“流熙”这个人,甚至于满腔豪情地投奔了娱乐圈,那时候单纯是为了想见一见心目中的偶像。

    当年,《剑门世家》播映以后,导演就说这部片子最大的成功之处是捧红了云觞,最失败之处也是云觞的名气大噪取代了作品本身的成功。

    如果裴邵贤要翻拍它有假公济私的成分,那么爱屋及乌,段砚行之于云觞,自然对这部片子情有独钟。

    可他又不想辜负了裴邵贤的寄托,于是两碗水端不平,一边是情,一边是义。

    不管裴邵仁的话真假与否,他心里毕竟还是有了恻隐。

    一来,人身长相决定一切,过去的他没有演绎过此类柔奸腹黑的角色,自己是否能尽快突破原来的戏路难以估算。

    二来,颠覆云觞的流毓,对他自己,对云觞,都别具意义。

    段砚行是个感性的人,以前他就容易犯感情用事的错误,对云觞从来都不能理智。

    他寻思良久一声不吭,林云衍看他表情古怪,叫了他几声:“易寻?易寻?”

    段砚行回过神来,干涩地笑笑:“衍衍,你看过旧版的《剑门世家》没有?”

    林云衍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问,便道:“我特地在来之前看了一下。你要问我怎么看云导演的流毓,我也说,那个‘流毓’活灵活现,难以取代。”

    段砚行看他说得这样直白,有些讶异。

    林云衍笑着既而说:“那个‘流毓’阴柔狡猾,诡计多端,刚愎自用,忍人所不忍,成人所不成,心计非常的深。”

    段砚行听了以后暗叹,完全是云觞的翻版!

    林云衍接着道:“可是观众爱他的才情,他对纳兰凌的洒脱,用情至深,却不是痴不是傻。我认为,也许他看起来没有流熙对凌儿爱得那么刻骨,那么至死不渝,但是该舍时就能舍,该放时便能放,这本来就没有多少人能做到,结合到他身上,反而成了他的亮点。”

    林云衍停下来,柔目而笑,一派恬静:“他对凌儿的放手,与平文公主成亲,表面看是为谋权势薄情寡义,可我觉得一个人做事适度才好。如果不能量力而行,逞一时意气非真君子,云导对‘君子之度’的理解和掌握,是他的‘流毓’成功的所在。”

    最后,他弯了眼眉,温和地笑道:“云导在演这个角色前恐怕下了不少苦功,观众评论说他演技不好,我觉得是因为他相貌太出挑的关系,追捧他的都是年轻的女影迷,才会让人留下这种印象。”

    云觞的“流毓”曾经争议颇大,正反评价各有,有人好有人不好,这些看法本来就是许多影评归纳所得,亦引得不少人反驳。

    段砚行没有表情地看着林云衍,小心隐藏心思。

    林云衍看出他的异色,又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流毓’虽然品性称不上君子,但他的为人之道,却很有原则,孰轻孰重,看得很透彻。我想,那样的‘流毓’,除了云导,别人演不出来。”

    段砚行耐心听完以后,心里顿然像水到渠成般通畅,禁不住笑了:“衍衍啊,你评价一个人到很客观。”

    林云衍注视他良久,从他手里取了茶杯,倒茶自己喝:“我和云导没有什么矛盾冲突,为什么要对他偏见?我以为,人不用分好坏,只分立场罢了。”

    微风徐徐,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林云衍乌黑的发梢上,泛出晶亮如钻的光来。

    那温润如玉的声音,清泉碧流的眸子,较好的模样都映在山水画里,看在段砚行眼中,蓦然有些特别。

    想来正逢冬去春来的时刻,如此灵玉一般秀丽的佳人胜似美景。

    “好吧,”段砚行拍拍大腿,耸耸肩,“敢情你夸了他半天,胳臂肘往外拐,让我这个老朋友脸面往哪儿搁呢。不管能不能演出流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云衍笑了。喝了口茶,像是想着什么心事,拧上了盖子,而后搁着腿说:“演戏不是还要看拍档的吗?云导会演出那样的流毓,或许是因为他面对的是段砚行演的流熙。你现在面对的是另外一个流熙,流毓当然也可以完全不是原来那样的流毓。”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段砚行忽然脸色阴转晴,豁然开朗,兴奋得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扶着林云衍的双肩激动得把人一起拽起来:“衍衍!你实在是个妙人,我能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一说完,转身便朝导演蹦跶而去。

    矗在原地不动的林云衍林公子一阵风中凌乱,神色里悲喜交加,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云导说的果然没有错……可惜,我不是妙人,只是个旁人而已。”

    前阵子慢慢沉寂下去的“薛裴恋”又经人从中作梗,再度被摆上台面来兴风作浪。

    据称,狗仔队拍下薛婧与裴易寻出入某私人医院的照片,舆论便纷纷揣测薛婧怀孕的可能。段砚行忙于拍戏,好几天之后才看见那张所谓的“偷拍照”,嘴角抽得合不拢来。

    照片上的“裴易寻”干瘪矮小,戴着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要不是素有高跟鞋女王之称的“薛婧”在照片中只穿了双平底板鞋,铁定比身边的男子高。

    目测不达一米八的“裴易寻”明显是有人假冒,而照片所谓的“跟踪偷拍”更是无稽之谈了。

    但是,先前k.s.a会所便有意顺水推舟,借薛婧之名捧红“同门师弟”,两人先后曾合作过mv、饮料广告,薛婧在日本出首张单曲碟时,公司还刻意安排了裴易寻来拍限量附赠海报的“男主角”,十分对日本女性的口味,引起轰动。

    两人的恋情早已是青天白日下的一桩明白事,这次也只能顺理成章,低调处理。

    裴邵贤亲自电话关照小寻,减少曝光率,专心拍戏。

    穆染继续在家静养,年初为裴易寻拟定的项目进度不大理想,这时候又节外生枝。

    前期宣传总是保持低调作风的叶氏娱乐公司这次一反常规,在《兰陵王》拍摄中期就已开始大幅度造势宣传,而且捧的不是当红女艺人薛婧。

    宣传的重头全部都集中到男一号身上。

    林云衍的日程表排得毫无喘息余地,他的“兰陵王”造型曝光率达到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步。

    街边的灯箱、地下道的广告栏、展会易拉宝、或者是便利店的娱乐架上,到处都有他骑乘骏马,半掩银色面具,戎装素裹,傲立与万军之首的英姿。

    这样的宣传力度简直不亚于电影。

    段砚行某一天在拍戏时,向同剧组的演员借来一本电影杂志,翻了几页,看见《兰陵王》的专栏介绍。

    顿时就……惊艳了。

    但是,同样一本杂志,落在裴邵贤手里,却令他沉下脸色来,愁得直皱眉头。

    叶氏近来的这些做法摆明了要打压k.s.a会所投拍的《剑门世家》,同时,小心眼的叶boss一边大张旗鼓地给林云衍打造身价,却也没忘记林云衍是对家介绍过去的。

    为此,他刻意安排了娱乐圈近期另一热门话题——“大小云之说”。

    《兰陵王》刚开始宣传,林云衍使用的艺名便已改成了“云衍”,如此一来,与“云觞”成了对照。

    言论说,云大导演此次倾力栽培的后生,与自己十年前颇为相似。

    一部戏,由“大云”执导,“小云”饰演男主角,这样暧昧不清的关系,无孔不入的娱记怎会放过为其制造话题的机会。

    ——“大小云”黄金档。

    ——叶氏新起之秀,当红小生“云衍”仿佛是十年前云觞再版,三分神似七分形似。

    ——云大妖孽欲栽培小妖孽做“影帝”后继之人?

    话题爆出后,炒作势头愈演愈烈。

    这影帝后继之人的噱头,对林云衍来说还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叶boss却已经让大众认为林云衍是他们叶氏的艺人,他的生杀大权系在叶氏手中。

    林云衍不知不觉中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两面都是刀刃,很难做。

    说穿了,他是裴邵贤放长线的鱼饵,如今又成了叶慎荣手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这种现象虽然还未浮出水面,不过裴邵贤是看出来了。看出叶慎荣对他送过去的棋子如何防范与摆布。

    他不禁觉得,自己把林云衍送入虎口,是不是做错了。

    让他发愁的不是林云衍的死活,而是小寻。

    他家的三弟自从获准自由出行以后,就到处拈花惹草。去年做档娱乐节目,结果拈来了这么个身份不明的人物,身世、家世、父母亲戚兄弟姐妹一概模模糊糊不清不楚。

    清楚的只有,小寻把他当作知己,亲如手足。

    万一林云衍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向弟弟交代?

    他原本把林云衍送到云觞剧组里,是想试一试林云衍的身份,如今看叶慎荣防贼似的态度,就知道林云衍和他们不是一路。

    底细是摸清楚了,可是人已经送出去,再想从叶慎荣手里要回来可不容易。

    算来算去,责任全在自己。

    裴邵贤仰靠在皮椅上,揉揉额角,头疼。

    助理推门进来,说冷偞欣有急事要见。

    要见首席总监大人当然要预约,裴邵贤向来摆出一副山大王的尊驾,没预约一概不见。

    可是他今天被叶慎荣搞得昏了头,挥挥手同意了助理的破例。过了会,冷偞欣像攻破城门似的直闯进来,杀到裴邵贤办公桌前,把厚厚的合同书摔在桌上。

    冷大美女近日可是个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裴邵贤要见她还得电话“预约”!

    好不容易今天自动送上门来,裴邵贤故意慢悠悠地提眉瞅了她一眼,用足以让人火冒三丈的慢吞吞的语气,阴阳怪气说:“我好像没有说过我有读心术啊……”

    冷偞欣近大半年来官场磨多了,老板见多了,修养磨砺得甚好。

    自己老板摆出那样调侃的态度,她也不急不躁,颇有些得意地单手一叉腰,语气平直的说:“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裴邵贤眉毛抽了两下,揉揉额角:“怎么又是这戏码。先说好消息吧,让我缓缓。”

    冷偞欣于是傲气地道:“好消息是我谈成了万达院线的合同,《剑门世家》的imax版本可以施行了。另外,预估同期上映的电影都会给我们让道,我和那几家电影公司的老板吃了顿饭和平解决。邮件之前发给过您,合同都在这里,您慢慢过目。”

    裴邵贤咧嘴笑着,粗略翻了翻桌上的合同书:“没有和那些大老板滚床单?”

    冷偞欣严肃蹙眉:“你就这么看你的员工?”

    裴邵贤点头:“好,通知制片部和‘工业光魔’谈后期承包,imax的宣传也可以做起来了。”

    冷偞欣立刻接道:“首次发布会的场地我也已经谈妥了,对方答应给我们免费做六个广告位,兵器的展示柜以及现场派发的饮料也全由他们包办。”

    “很好。”裴邵贤喜出望外看向冷偞欣。

    才工作一年的冷偞欣,能力已经磨练得相当干练,做事雷厉风行,认真严谨,积极主动,估判揣摩上司的心思颇有当年穆染的三分睿智。

    不亏是穆总监带出来并且举荐的能人,做小寻的专属经纪人,裴邵贤很放心。

    可是他刚感到一丝欣慰,冷偞欣便给他脸色看:“还有,坏消息就是任子清出车祸进了医院,情况不太乐观。马导演考虑到拍摄进度,打算换男一号。小寻向他推荐了乐骏。那个乐骏你知道的,是叶慎荣公司签约的艺人,经纪人就是云衍的经纪人tiky。”

    冷偞欣一口气顺到底,裴邵贤的脸色也一路黑了个彻底。

    另一边,云觞带着剧组在山西雁门拍戏,前阵子不知吹的什么邪风,把云大导演的脾气都吹得温和起来,剧组上下看导演脸色过日子,高兴得快喜极而泣。

    具体来说,云大导演的脾气好到场记漏记或记错一两处要点,云导也只是嘀咕两声亲笔改正了事。若换了平常,非把本子摔地上不可。

    可是好景不长,这段日子,他的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阴沉。

    剧组人员仿佛也万分能理解云导冷面了十年,忽然守得云开见月明,露出花儿似的笑容为何又烟消云散了。

    男一号林云衍此前的表现一直可圈可点,在云导耐心的指教下,进步神速,不知比那个楚寒咏机灵多少倍。

    可是轮到近日拍感情戏了,林云衍完全不在状态,演技蹩脚得就像个门外汉。

    拍摄进行到战场。

    旧伤复发,“高长恭”只手撑在城门边稍作喘歇,大敌当前,他不想让人发现自己有伤在身。

    银色的面具忽然从他脸上掉落,他刚要弯身去取,一双沾着泥灰的玉手却将面具取了,送到他面前。

    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女扮男装跟着他一起披挂上阵奔赴沙场。此刻,在他面前略微流露出了温婉,花颜染了粉尘,几分憔悴惹人怜惜。

    林云衍静静地注视她,眼底神色翻云覆雨……

    “咔!”云觞又把剧本摔在了地上,边上小助理拼命给他扇风降火,他脸色铁青,挑起嘴角来讽刺道:“小林同志,您一天到底要走神几回?为什么又把台词忘记了!您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当哑巴吗!”

    吸一口,再道:“你要我们剧组全体人员陪着你把这一幕重拍多少次!纯情小处男向喜欢的女人表个态有那么难吗,别告诉我你没看过三级片,从小到大还没开过荤!”

    云大导演开口骂人通常都口不择言,龌龊下流,剧组里的人听习惯了,反而忍不住有点想笑,又十分同情地把目光投向那只待宰羔羊。

    他们早看出林云衍是个处的不会有错,这会儿实在忍不住要叹息,他一个没情场经验的处子栽在云大导演这个久经风月的老妖孽手里就别想翻身。

    那就好像看老妖孽潜规则了清冷别扭受,吃干抹净不吐骨头的戏码一样乐趣。

    林云衍也确实脸皮太薄,被骂了骂便有些红润,面色僵硬地对导演低了低头:“对不起,我想再让我多练习几次吧。云导看看能不能先拍其它几幕,我也不想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剧组的进度。”

    他话说得再谦虚诚恳,大伙知道云导还是会继续开骂,不骂得人家体无完肤不会罢休。

    有人准备看戏,有人准备出来圆场。结果,云觞却被一通电话分了神。

    电话是叶慎荣打来的,往常他不高兴接便可以不接,可是近来一想到某人,不好太嚣张,只好收敛脾气,接起电话后眉花眼笑:“叶大人,您派了六个保镖外加三个私家侦探日夜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不能放心?还是我今天早上讲错了什么话,又让您心里不舒服了?”

    云觞搁着修长的腿,慵懒闲适地仰靠在竹编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扶手,眉目神情恣意潇洒,旁人看起来,总以为他是在和情人调笑。

    叶慎荣在电话里说:“你昨天带林云衍一起去参加酒会?”

    叶慎荣开门见山,大刀阔斧地杀过来,云觞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紧不慢地笑道:“我带他去见见几个正经朋友,让他熟悉熟悉这个圈子混点交情,薛婧也在。怎么,就这样,你也要吃醋?”

    叶慎荣不露声色道:“没有,我了解一下而已。呵呵,不打扰你拍戏,过两天我来雁门找你吃饭。”

    还说只是“了解一下”?本尊都要杀过来了嘛!

    云觞抖了抖眉毛,轻蔑地冷笑。

    电话挂断,云觞脸色比刚才黑了好几层,眼睛森冷肃杀,简直像给他一把刀,他便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

    他用大外套拢了拢身子,缩得比之前拘谨了些,点燃一根烟默默地抽着。

    助理们不敢出声,副导演和几个监制也不敢讲话,演员和工作人员都低头沉默。薛婧见状,大胆地走过去,被云觞训了一声:“滚开!”

    正当众人都咒骂那个遭天谴的电话,让好不容易亲切起来的云大导演又打回原形,云觞忽然起身,目光投向片场里的林云衍:“小林,你跟我过来。”

    云觞把林云衍一同关进篷子里开小灶,外面的一干人干瞪着眼议论纷纷,但他们永远不可能猜到那天云觞和林云衍聊了点什么,叶慎荣的眼线也猜不到。

    云觞扶着一张汉代木雕桌案的桌角躬身半倚半坐,手里夹着烟和打火机,定神打量林云衍。

    他那种意味深长而没有一丝笑意的,冰冷的打探目光,让林云衍极度不自在,十四克拉钻戒的璀璨光芒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可是林云衍也是修为颇深的人,半垂眼睫面若冰霜,看起来既顺从又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淡定。

    云觞今天穿得很朴素,从下到上,匡威经典黑色帆布鞋、sk浅蓝色牛仔裤、紫色的t恤没有牌子、只有那件大外套是阿玛尼的,比之以往深沉了许多。

    如此的打扮,显得他那敛于嘴角喜怒不定的笑容带了几许憔悴。

    他语气温和地说:“一个优秀的演员应该随时都要隐藏好自己的心思,不能把情绪表现出来。”

    “对不起。”林云衍半低着头,穿着戏服身姿虽笔挺,气息却有些萧瑟。脸色白里透青,不太健康,很不精神。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诚恳而礼貌,之后便不再多言。

    云觞叹了口气,叼着烟,慢慢道:“你是不是非要和他演练一遍,才能给我把感情戏演好?”

    烟草味化了开来,弥漫到空气里。

    他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就像一缕风不经意地拂过了岸边葱郁的青草地。

    没有预兆,忽然就直直地给了林云衍胸膛一刀。

    林云衍惊得抬起头来,眼睛清亮含水,紧紧盯着这个妖冶而颓废的男人,抿嘴不语。

    长久的沉默里,云觞独自低头享受着烟草的味儿在肺腔里翻滚一圈,而后从鼻腔喷出的滋味,里带着刺痛,明明晓得是痛,却越发的上瘾。

    “年轻人就应该敢拼敢闯,你那么年轻,怕什么。”过了一会,风情万种的眼眯成了两道月牙弯儿,微微挑起的细长眼尾勾出几道岁月的纹路,一直仿佛要蔓延到鬓发的细纹里。

    淡漠却温润,放纵却神秘。

    一个总是风光无限的男人那样笑起来,不免引人感触。繁花似锦,一片姹紫嫣红,然纵使月貌花容,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红颜如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云觞看着林云衍,眼底一片潋滟水光,笑眯眯地说:“你还不明白么,我让你去西安不是只要你传话。他那人什么都好,就是闷骚固执,不肯面对现实。对他那种人,直接一点才好。”

    林云衍听了,异常平静地道:“我相信,他心里面喜欢的人,仍然是你。”

    平直而温和的语调,仿佛只是陈述着事实那般中肯客观。

    “呵呵。”云觞笑了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细缝,好像很高兴,可恍惚里却仿佛立刻要落下眼泪来,上瘾地猛吸着烟,“傻了吧你们都……都十年了,我和他还有什么可能?我都已经习惯他不在的日子了,就这样下去吧。”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云觞找不到烟灰缸,只好继续把烟嘴夹在手里,似乎也间接地制止了他再点第二根的冲动。

    他眼底悲凉的神情一闪而过,便不再有可寻的痕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脸上挂着冷冷的讥笑:“裴邵贤把你这颗棋子放我这里,实在有点不负责任,叶慎荣心眼小得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接近我的人都会被他除掉。这点,裴邵贤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全。”

    “我不要紧,我有办法自保。”林云衍毫不犹豫地说。

    云觞斜着身子,单臂撑在桌案上,冲他微笑:“我这个人做事一码归一码,喜欢清清楚楚,最恨拖泥带水那种。再说,你不在状态,影响剧组进度,我也很伤脑筋。这样吧——”

    他微微扶正身姿,两手交叉着臂膀上轻轻一搭,又勾起一边的唇角轻轻地笑说:“上次要你帮了我一次,这次我就帮你一回当还礼,两不相欠,干干净净。”

    他侧目看过去,林云衍这个人连他如此眼利的人都看不透。

    你觉得他只是静静地矗在一旁,平易近人,温文尔雅。黑幽幽的一双眼对周遭的事物观察入微。

    默默倾听,仿佛事不关己,没有散发出任何惊扰别人的气息,似乎能溶于任何气氛中,素雅而玲珑,精致得令人爱不释手。

    可是究竟能不能够触碰,能不能够将之纳入手中,心里却没有底……

    篷子里有些昏暗,云觞长长的影子斜倒在地上,晃悠悠的,似有几分孱弱。

    林云衍心里狠狠揪了一下,淡淡道:“其实对我来说,帮不帮都是一样的,顽疾除了等死,似乎没有别的法子。”

    砂石不溶于水,日久见澄清。

    林云衍在那一刻,心里想的如是。可他自己是什么,却未可知。

    六月,娱乐圈抄得最火热的两件事就是:

    其二,《剑门世家》临时更换男一号,以乐骏、云衍为代表的演艺圈新起之秀频频活跃于银幕,后生得宠,老牌演员低靡的风气广为争议,年度最佳新人奖将会引来激烈角逐。

    不过这些大势头,都和段砚行没多大关系。

    和他息息相关的,是“流熙”这个角色换了乐骏来演,喜忧参半。

    喜的是他和乐骏自然交情甚好,故友重聚侃侃而谈。乐骏为人热情活耀,极为百搭,很快在剧组里混得有滋有味,马导演也十分喜欢他。段砚行和他对戏格外顺畅,也不会再有此前任子清的种种压制。

    忧的是如林云衍所言。

    “流熙”换了乐骏来演,便不再是任子清的“流熙”。乐骏的个人风格很强,形象比任子清的年轻出挑许多,造型师根据乐骏的形象也对“流熙”的人物造型做了调整。

    马宇重十分倾心于气势强化了的“流熙”,多了几分刚毅傲气,玉冠青衫却能彰显出不羁的霸气来,画面感十分有冲击效果。

    于是,面对的对象变了味道,段砚行演的“流毓”也要对照着做出调整。

    马导演甚至特地为了展现乐骏演的“流熙”的强者风范,命编剧修改了剧情的几处细节,此前他对任子清可是苛求到极点的,如今却让乐骏放手去演,可见对乐骏饰演“流熙”的偏爱程度。

    其实,乐骏演的“流熙”有当年段砚行的几分影子。

    段砚行那时候演“流熙”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演技也逐渐的炉火纯青,心志与气质的成熟都与剧中“流熙”有几分相近,演起来当然游刃有余。

    然而,也正是因为在饰演“流熙”时,对云觞动了心思,导致后期的演绎有些处理不当。

    乐骏比之,虽有模仿的痕迹,却看得出他更加潇洒自如,摆在段砚行面前,看了不免心情复杂。

    时间的残忍莫过于此,乐骏的“流熙”会超越他的“流熙”,他的“流毓”则必须超越云觞缔造的“流毓”,当初的“段云传奇”早已在时光隧道中化为尘埃,不复返还……

    “裴易寻,你在发什么愣?”

    忽而扣住下颚的强韧手指硬生生地掰过他的脸来,穿了内增高的乐骏自上而下投来的视线咄咄逼人,带着玩味的笑意轻佻地说:“马导演让我们对台词,你却老是走神,我就让你这么提不起兴致?”

    段砚行愣了愣,看乐骏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勉强掩饰地做出笑容:“晒了一天的太阳,有点累了而已……”

    乐骏琢磨着端详,手指却并未松开:“云衍说你身体不太好?”

    段砚行听见“云衍”两字,想起被他的兰陵王形象所震慑,心神便有些恍惚起来,干笑着别过脸去甩开乐骏的手:“我的身体还能比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差么?”

    “啧啧,”乐骏摸摸下巴,调侃地奸笑,“我怎么嗅到了奸-情的味道呢?”

    “去,瞎胡扯什么,大家都是正常男人。”

    “解释就是掩饰啊……”

    “……”

    放工后,乐骏还没换下戏服,便带着一群鱼跃的狐朋狗友,勾住段砚行的脖子道:“爷今晚请客去pub消遣找乐子,大家放松放松,你去不?”

    “不去。”段砚行拒绝得异常干脆,“我回宾馆。”

    乐骏在他逃出视线范围以外前,拦了他的腰把人勾回来,附耳小声说:“真的不给兄弟面子?那家pub的女郎品质很高……”

    段砚行果断丢出一句:“k.s.a会所对旗下艺人管得很严,不许艺人出入那种场所。”

    乐骏贼笑:“你不需要找一两个女人来澄清下你是正常男人?不然,我真的会以为——”

    “咳,的确好久没开荤了,那就去吧!”段砚行抹泪反勾住乐骏附和。

    做男人不容易,做个曾经弯过如今想把自己掰直的男人更不容易!

    乐骏带他们去的是一家夜店,不过是很正规的合法营业的夜店。

    店堂的装潢出人意料的高雅,门口进去的大堂地砖是一整块的灵璧红皖螺大理石,铺置的图腾毛毯皆是纯羊毛手工编织,用金色流苏滚边,与顶上的水晶吊灯辉映。

    四壁用名画与古玩装饰,雅俗共赏,华贵富丽。

    客人们都是低声娇笑,的男女亦十分注重体面,一点也没有的气氛。

    中央舞台乐器演奏的节目,从爵士到蓝调到民族歌舞,很有几番附庸风雅的意思。

    段砚行等人都是头一次来的生客,只听大堂经理介绍说包间有各种风格供客人选择,级别也有所不同。

    段砚行一听“级别”两字,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连忙拽住乐骏执意挑间平常的大包厢便可。

    乐骏笑他闷骚,但顾虑到大伙都是偷着出来寻乐,不好大开杀戒,便只好选了二楼敞开式的卡座,可看见底下大堂的表演。点了几个美女陪酒,玩玩骰子游戏。

    玩骰子,段砚行是高手,前生少有棋逢对手的时候。和乐骏等人糊弄了几局,结果因情势一面倒而被踢出局,只准他在旁与美女喝酒旁观。

    段砚行许久没有染指赌博了,略有些手痒,光在旁边看看,越看越眼馋。对女色又怎么也提不起兴趣,稍稍敷衍了一会,抽身到外头去寻赌桌。

    店内有专设的赌场,在地下。段砚行对这种环境轻车熟路,买了筹码在场内转了几圈,最后相中一桌“扑克牌九”游戏,坐下玩了几把。

    对家换了几次,皆面色铁青着没有久坐,久而久之,围观的人慢慢密集起来,议论声渐渐聒噪得刺耳,段砚行被香水熏得头疼欲裂,刚打算闪人,人群忽然分开一个缺口,有人在他对面坐下。

    “我陪你玩一局。”稳操胜券的自信口吻,令人心痒难耐的媚惑尾音渗透在人群的喧嚣里,飘渺地传入耳中。

    段砚行慢慢抬头看过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桌面上,柔韧弯曲的无名指末端,钻戒光芒璀璨。

    对家的长发男子眯着眼微笑,幽暗的光下,那双妖冶的眼睛透出的光,仿佛比钻戒的光辉还要耀眼迷人。

    潮声依稀,金碧辉煌的赌场内,那个十四岁少年拥有不可一世的倨傲姿态,坐在他的对面,眼尾细长的双眼一眼就将他看到底……

    段砚行笑道:“你押注,我跟。”

    云觞叼着香烟,烟雾萦绕里,笑意深邃:“不跟你赌钱,跟你堵个消息,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段砚行不以为然:“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云觞微微仰首,恣意而沉醉地吐出一缕烟雾,低哑地笑:“天机不可泄露。”

    他和云觞,不知道算不算冤家路窄,到哪里总能意外邂逅。

    云觞本就是个欲孽之池里诞出来的妖孽,越是幽暗的光线,越是纸醉金迷的场所,越衬出他风情万种、放荡不羁的姿态来。

    他今儿个身上穿了件酒红色的衬衣,丝光的质地闪着旖旎的光泽,越发让他的肌肤显得白皙如雪。

    段砚行也没有刻意去打量,可还是看见了他敞开的衣领里,脖子侧边光影分界处有个比肤色深许多的痕迹,显然是吻痕。

    一阵潮湿阴冷的气息自肺腑里趟过,令他不由得恍惚。

    一局终了,他方才缓过神来,却见云觞弃了手牌,扶着桌沿绕到他面前:“看你年纪不大,手法这么老练,经常玩这种东西?”

    云觞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段砚行也想冷嘲几句,却凝眉思索,自己刚才分心,应该不至于赢了云觞。

    云觞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俯身,长发滑过他的面部带来一阵冰凉。

    他附于他的耳朵边低笑:“小林公子在二楼18号‘皇帝间’,叶慎荣灌了他一点酒,好像有点醉了……”

    忽然,云觞凉凉的唇碰了下段砚行温热的脸颊,像是蜻蜓点水似的吻:“你知道这个圈子里的游戏,人吃人是家常便饭,你要是去慢了,小林公子大概就被别人吃了吧,那包房里一窝子人都对他蠢蠢欲动呢。”

    段砚行猛地重重拍了下桌子,把桌上的骰子都震得飞了起来。他像一头豹子般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揪住云觞的衣领,一拳砸中脸蛋,把人打飞了出去。

    “云觞!”段砚行两眼血红地瞪着倒在地上的男人,震怒道,“你带他来这种地方还装好人?哼,云衍要是出了事,我会跟你和姓叶的算帐!”

    “云先生!您没事吧?”

    保镖里有人清场子,有人磨刀霍霍地堵向段砚行要动手。

    云觞七荤八素地站定后,拽住一个保镖的肩膀往身后重重地摔,那个保镖踉跄跌在地上,四仰八叉,足以见云觞下手的狠劲。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滚!”

    云觞非但没有感谢他们的恪尽职守,反而怒容以对。

    其中一人颇为体面地在云觞面前微微颔首:“云先生,叶老板吩咐过,谁动您一根毫毛,我们就——”

    “我叫你们滚!你们聋子吗!!”

    这一声吼喝声嘶力竭,急怒攻心,仿佛整个场子的人都能听见。保镖们训练有素,知道不宜闹事,便安分地退了。

    云觞两手叉腰大刀阔斧的架势,站得犹如鬼神一般令人胆寒,浑身散发出毛骨悚然的杀气,整张脸隐没在幽暗诡异的环境里,森冷得可怕。

    他一直看着那群保镖退出场外,既而才转向段砚行。

    烟雾升腾,一片幽幽的浮光照映里,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眼睛半眯着透出狠利的目光来,却在讥讽地微笑:“裴三公子,您打架可算狠啊,专挑人的软肋打?上次挨了您一下,可疼了我好几天,这次干脆直接伺候我的脸?”

    他用指节抹了下口角,咽下一口气,半笑半怒地道:“我活这么大,除了我自己还没人敢动我这张脸,呵呵,今天又把第一次献给您了。”

    又……

    这一个“又”字何等的意味深长。

    云觞到底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只用这一个字包含了对段砚行的猜测、怀疑,以及试探。

    段砚行刚才一下子怒火中烧,现在稍稍冷静以后,心里不免有些懊恼。

    曾几何时他对云觞动过手?他只记得自己宠他、护他、百般讨好他、千依百顺地哄他开心,即使再生气再绝望的时候,他也没想过要对云觞动手。

    可是爱不代表一切,爱并不能够包容一切。

    其实,他死的时候,对云觞也是有恨的……

    一时间情难自禁,他简直想在云觞面前承认,他就是段砚行。

    然而一想到那样做毫无意义,根本是暴露了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他吞下哽咽,忍住被那双妖气萦绕却含着湿润的眼睛所蛊惑而心有所动,冷笑道:“云大导演,你被宠坏了,你身边总有人维护你包庇你,让你养成了为所欲为的习惯,总得有人指正一下你这顽劣的脾气吧?”

    云觞神情有一丝呆然,眼睛如刺一般直直注视,而后沉下脸色来:“你还打算在这里跟我继续废话?”

    段砚行一经提醒,心里暗叫云衍,连忙拔腿冲上楼去,剩下的一群看客也只敢远远观望,暗自议论。

    云觞在极为昏暗的场所里却还是戴上墨镜,回头望了眼早已人去楼空的楼道处,低声嚼舌:“笨死了,一点没长进。”语毕,嘴角一敛,含着淡淡的笑。

    没长进的段砚行卯足劲,好像十几年没有过这样的热血冲劲,直上二楼18号,一脚轰轰烈烈地踹开“皇帝间”的门,就差没正义凌然地念那句台词:云衍,我来救你了!

    事实是,林云衍根本不需要他救,地上早已人仰马翻地躺了一地尸体,个个鬼哭狼嚎奄奄地呻吟,唯独林云衍一个还站着。

    包厢里头乌烟瘴气,酒气升腾,光熏就能把人熏得晕醉过去。

    段砚行闯进来时,正看见林云衍把最后那个撂倒在地,起势果决,下力适度,动作又快又狠,即便满脸泛出醉意,却还是能看出他是行家,十分了解怎样能让对手失去战斗意志。

    摆平了最后一个,他便晃悠悠地倒在了沙发上,把手盖在额头上低靡喘息。

    段砚行踏过众人尸体,走过去,还没出声,便被林云衍摸上胳臂要往地上摔。

    他急叫:“别!是我!段……衍衍,是我,裴易寻!”

    包厢里光线比赌场还旖旎,荧灯忽而红忽而紫,气氛本就勾人魂魄摄人心神。

    林云衍抬起眼睛,慢慢眨动出一片水色来,醉意悄悄流淌,欲泪而啜的样子,清秀的脸儿徒然多了一分平日里没有的媚色。

    段砚行心弦被挑拨着,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一把林云衍的秀发,触感如丝缎一般美好,引得他坐下来与之四目相对,彼此间只有半尺的距离。

    平心静气,温和地问:“衍衍,你没事吧?”

    林云衍平常性子恬适闲淡,略有些面瘫,大多严肃较真,极少见笑容。此刻却满脸荡漾着纵情惬意的笑,眼睛半睁半闭,勾魂夺魄。

    他眼睛一亮一亮的,瞅得段砚行心里发慌,只好避开去扫了眼地上咎由自取的“尸体们”:“呃,看来对你动邪念,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他悠悠叹了一声,叹得自己莫名其妙。

    林云衍吟吟笑着:“我空手道十段、剑道十段、柔道十段、还学过点杂七杂八的武术和泰国拳术……一般人不是我的对手……”

    声音颤颤巍巍,人也颤颤巍巍,极细极软,孱弱与娇柔并存,正好能戳中人心最易侵入的地方,叫嚣着□的燃起。

    昏暗里虽看不真切,却还是能感觉到那张浮荡着醉意的脸庞绯红潮热,微启的唇也似沾了水光,眼缝里打探似地透出一股邪气。

    段砚行稳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却抹了抹额汗,不敢乱动。

    “衍衍。”

    “嗯……?”

    林云衍很小声地哼哼,枕着他的肩头,一而再再而三,不依不饶地像小猫似的往他脖子上蹭,冷不丁地小啃了一口。

    段砚行坚决地把已经抵在鄂下的脑袋推开,拽住林云衍的胳臂:“衍衍,我送你回宾馆。”

    “不要。”林云衍似乎醉得意识不清,大反常态地果断拒绝,脸往一侧别去,微微咬唇,“你陪我……喝酒……”

    段砚行把他从沙发上拽起来:“回去吧,你都醉成这样了,不许再喝了。”

    “不要!”

    林云衍反抗着往沙发里缩,一拉一扯间,领口松开了两粒扣子。猛然间,他蹭地打了一个激灵,看似单薄消瘦的躯干却忽然爆发出惊人力量,扣住段砚行的手腕扭到背后。

    段砚行本能地发出一声惨叫,重心失衡跌在地上。林云衍顺势把他往地上狠狠一摁,跨过腿便骑在了他背上。

    段砚行惊神未定,慌慌张张大叫:“喂喂喂喂,轻点轻点!手要断了!!”

    林云衍眉头挑了一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坐下的俘虏,一边身子摇摇欲坠,一边寻思良久,忽然咯咯咯地笑了。

    段砚行扭过头来,又惊又怒又急又气,却又尴尬无奈地瞪着他:“你笑什么,快点起来。”

    林云衍嘴角一撇,如恶作剧的孩子般,使坏道:“不要。”

    他那一脸天真的坏笑浮荡着淫-靡之色,眼睛则像能滴出水似的柔润,又亮得如池中明月,早已惹得段砚行下身都发痛了。

    勉强用理智撑着,段砚行压一压惊,喉咙干涩道:“衍衍,别闹,快点起来,我的腰要被你坐断了。”

    林云衍慢慢地收住了笑容,凝眉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静静地注视他。

    他被瞧得心里发毛,闭上眼定一定心神,按耐住下身的不适:“我严肃跟你说,你不行动,我可要动手了。我这人好男色,你也早看出来了,你别以为这样开开玩笑不要紧,小心我真的对你动邪念。我兴致都被你挑逗起来了,你再不起来,我真的动手了……”

    絮絮叨叨了半天,却未见反应,他纳闷着睁开眼睛,倏地见林云衍已经俯下身来把脑袋凑到跟前。

    浓重的暗影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双眼清得如一汪池水,蒙着雾色,渗着秋意的凉瑟:“你会么?你会对我动手么……?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云觞,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云觞回到酒店,房门一开,叶慎荣披着一件浴衣矗在门口像是迎接他,衣襟大敞,胸膛上水迹未擦,冷面笑了笑,俨然是一种兴师问罪的姿态。

    云觞摘下墨镜,对他抖了一下眉毛,面无表情地从他眼皮底下走入房间。

    叶慎荣就着他脱下外套的时间,泡了杯速溶咖啡,掐准了时机送到他面前,让云觞完全没有机会推辞。

    “无事献殷勤。”云觞瞥了瞥叶慎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往单人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叶慎荣不爱笑,他笑起来也是惺惺作态,冷冰冰的样子,云觞把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知道他笑比不笑的时候心情还差。

    叶慎荣从云觞进了房间开始,目光就没有从他脸上移开过,憋了半天,果然还是问了:“你那半张脸怎么回事?”

    “明知故问。”云觞搁起腿,抖开报纸,“我洗澡掉了几根头发丝,你的手下人都会一一跟你报告,有必要再问我一遍么。”

    叶慎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下,踱去茶几对面的沙发,一板一眼道:“他们说,你在赌场里和裴家那个小太子赌了一把,结果起冲突,他动手打你?”

    云觞笑:“他不服输嘛,我挑逗了他几句,结果没想到把他惹恼了。”

    “他打你的脸,你却没让人教训他。”叶慎荣用的是陈述句,云觞身边处处有他的眼和耳,随时向他汇报云觞的情况。

    “呵呵,我一想到某人会比我更气,我就不气了。”说这话时,云觞刻意瞄了眼叶慎荣。

    叶慎荣借着喝一口咖啡的空隙寻思,又心疑道:“你说你想去赌场玩一会,不是事先知道裴易寻在那?”

    云觞从眼角余光去看这个小肚**肠的男人,顺了顺气,比之以往温驯了起来:“叶,你不至于眼里容不下任何一个接近我的人吧,一个人活在世上总要接近各种各样的人,我不可能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不和任何人说话聊天。你要么干脆毒死我,把我装进棺材放在你自己房间里,那我就不会再和任何人说话了。”

    语气不但温柔,且带了几分谄媚和娇气。

    云觞看透了叶慎荣这个人,只要他退一步,叶慎荣便会退一步。

    叶慎荣低头喝咖啡,等抬起头来时,脸上挂着比方才暖和许多的笑意。

    搁下咖啡杯,他起身到云觞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将云觞的手握在掌心里,抬头凝望,诚挚而真切:“云,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云觞面无表情:“同一句台词我听了十年了,你能不能换换口味?”

    叶慎荣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地表露出一片温情:“我知道,我无法取代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我也知道,我当年用那种方式逼你离开他,是我不对。可我实在忍不住,忍不住想得到你,想用时间来证明,我比他更爱你。这十年以来,我难道对你不够好?我扪心自问,比他更宠你,更有能力保护你,给你你需要的生活,你看,我们不是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年?你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么?”

    云觞脸上心如止水似的沉默,房间里暖意融融的光却照不暖他比深潭更黑更冷的眼。

    他沉默得就像一座玉雕,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叶慎荣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又慢慢地捋过他的长发:“我不是保证过,再也不会对你用那种方式……”顿了顿,他哽塞地笑了下,“你那时候为了死,无所不用其极,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我已经知道错了。人死不能复生,段砚行去了那么多年,还不够淡化一切?我答应你,等你死了以后,我会把你和他安葬在一起。但是,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给我一次机会吧,别再伤害你自己,也别再折磨我了,好吗?”

    他小心翼翼挽起云觞的手,低头垂目,轻轻吻着手背,像一个信徒那样诚谑而卑微。

    云觞有时候也会想,叶慎荣是什么时候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在他和段砚行出双入对的时候,这个男人究竟躲在哪里偷偷窥窃他?以至于在他们第一次单独见面时,就下猛药……

    假如没有那些不可原谅的事,他会不会对这个男人动情?

    恍惚间,眼睛竟有些干涩酸楚,他冷笑一声,把手抽回:“早在段砚行死的时候,你就应该让我跟他一起去死。拖拖拉拉十几年,你得到的最多不过是一个空壳子。叶慎荣,我可怜你,但我不会同情你。”

    云觞顿了顿,半晌后补充道:“你不要忘记答应过我,如果我成功收购了k.s.a,你就让我回美国。”

    但是今天,这个精神洁癖根深蒂固的男人像个忽然点燃的炸药桶,粗暴地扛起云觞扔上了床。

    跌得七荤八素的云觞一口气堵上心口还未顺过来,叶慎荣八十公斤重的体格差点压得他肋骨断裂。

    “滚!滚!你滚!”他手脚并用大力想推开身上的男人,吼出口的声音破碎嘶哑,触及神经阵阵隐痛。

    叶慎荣用膝盖把云觞的两条腿分开在外侧,屡次把人摁回床上,彼此的衣襟都七零八落凌乱不堪,云觞的肩膀露在外头,泛出被一片片暴力所蹂躏过的红痕。

    男人的力气毕竟不同于女人,叶慎荣几次三番扭缠之后依旧不能彻底制服身下的人,便冷笑道:“你再动,我马上派人去打爆裴家小太子的头!”

    话音未落,云觞像被打了镇定剂般,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他半悬着肩膀没有放松地躺下去,而是自己都无法克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极限,只要轻轻的一下触碰就会全面崩掉似的,面无表情地瞪着那张刚毅而笑得得意无比的脸。

    此时此刻,仿佛潜伏在血液骨髓里的,对这个男人的恐惧再度苏醒过来,如蝮蛇在一口一口撕咬着他的肉,一直痛到神经末端。

    他早有所觉,叶慎荣或许也开始怀疑裴易寻和段砚行之间的关系,可是那种荒谬无稽的事,没有证据,叶慎荣会信?

    云觞低低笑了一声,咽下惊乱的呼吸,挥手一巴掌甩出去,却想不到被叶慎荣抓个正着,扣死在头顶。

    叶慎荣恶意地一路从云觞的脖子摸到小腹,俯身下去,云觞仰着头在他耳边道:“你敢?”

    下身锁缠的动作顿然止住了,叶慎荣发出一声讥讽的冷笑:“装什么清高,我不相信你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和别人上过床。”

    “你相信什么?你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我,看着我每隔一段时间去次医院,盘查过我的心理医生,入室盗窃我的检查报告给你过目……这样你还不相信?”云觞冷哼一声,压着嗓子笑,“你要是敢试,你就试试看。”

    叶慎荣呆了一下,心里的第一反映是:不敢。

    云觞当年为了摆脱他,什么寻死觅活的方法都试过,到最后用毁容来报复他,那张布满刀痕的脸对他狞笑,对他咬牙切齿恶毒诅咒,如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他遍体生寒。

    他怕,他怕失去云觞。


热门小说推荐: 剑来 圣墟 夜天子 斗破苍穹 永夜君王 斗罗大陆 情欲超市 大团结 乱伦大杂烩 乱伦系列(未删节)